惊雷炸响的瞬间,穗娘耳中嗡嗡作响,分不清是雨声、雷声,还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手中的机关图被攥得发皱,她盯着沈明远腰间若隐若现的青铜腰牌——那上面半露的云雷纹,与漕帮密信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原来你一首在骗我!"她的怒吼被紧接着的炸雷劈碎,机关图裹挟着劲风砸向沈明远。图纸在空中散开,夹层里半枚刻着"司天监"字样的青铜印滑落,在泥地上撞出清脆声响。
少年匠师本能地后退,后腰重重撞上摆满农具模型的木架,鲁班锁的榫卯崩裂,诸葛连弩的零件哗啦啦坠落,铁制弩箭擦着春桃的裙摆钉入地面。
"穗娘,听我解释!"沈明远踉跄着站稳,苍白的脸上溅满泥水。他伸手去够滚落的罗盘,却被穗娘抢先一步踢开。
青铜罗盘撞上墙壁,二十八宿纹路在雷光中明明灭灭,仿佛在嘲笑这场荒唐的信任。"我奉命追查失传的《天工开物补遗》,但与你相处的每一刻..."
"住口!"陆青山的猎刀出鞘半截,刀刃映着沈明远的瞳孔。猎户首领铁塔般挡在穗娘身前,腰间兽牙护身符随着剧烈喘息摇晃,撞出细碎的骨响。
"难怪每次漕帮动手你都了如指掌!祠堂那场逼婚,还有蒸汽碾米机图纸泄露..."他突然扯住沈明远的衣领,皮革手套下青筋暴起,"说!是不是你勾结赵有德?"
春桃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她攥着残卷的手指关节发白,书页间滑落的密信飘到穗娘脚边,朱红的八百里加急印泥在雨水中晕染,像极了祠堂混战中溅落的鲜血。
"这...这上面写着'司天监沈明远亲启'!"少女声音发颤,"你...你真的是朝廷的人?"
工坊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沈明远望着地上的密信,喉结艰难地滚动。
他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雪夜,穗娘在油灯下为他包扎伤口时,发间若有若无的艾草香;想起他们为改良水车彻夜争吵,最后在晨光中相视而笑的模样。
而此刻,这些回忆都化作穗娘眼中冰冷的恨意。
"所以那些教我们算术的夜晚,讨论蒸汽原理的时刻..."穗娘弯腰拾起密信,信纸边缘锋利如刀,"都是为了套取稻香坞的秘密?"她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破碎的哽咽,"我竟还以为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
陆青山的猎刀突然抵上沈明远咽喉。刀锋划破皮肤的瞬间,春桃突然扑过来抓住刀背:"等等!他...他教我们做的防虫陷阱,还有帮张大娘修的风车..."少女的眼泪砸在沈明远手背上,"那些总不会是假的吧?"
沈明远闭上眼睛,任由雨水冲刷脸上的血迹。"稻香坞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日出日落,"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吞没,"我从未有过一丝假意。但《天工开物补遗》关系着天下粮仓,司天监...不得不..."
"够了!"穗娘将密信撕成碎片,纸絮混着雨水贴在沈明远脸上,"带着你的朝廷使命滚出稻香坞!"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沈明远颤抖的指尖,那温度仿佛还停留在昨夜共同调试蒸汽阀门的时刻。
陆青山猛地推开沈明远,猎刀在空中划出寒光:"再敢踏进这里半步,老子的箭可不长眼!"少年匠师踉跄着扶住倾倒的木架,触到散落的农具模型——那是他和穗娘设计的改良版龙骨水车,还留着她用炭笔标注的批注。
春桃望着沈明远湿透的背影,突然捡起地上的罗盘追了两步:"至少...至少把这个拿走!"但她的声音被惊雷淹没。
沈明远没有回头,只是弯腰拾起半块玉佩——那是他初到稻香坞时,穗娘送给他辟邪的礼物,此刻断口处还沾着她的指纹。
工坊外,暴雨愈发猛烈。沈明远消失在雨幕的瞬间,祠堂方向传来沉闷的轰鸣,仿佛大地深处的巨兽正在苏醒。
穗娘盯着掌心残留的密信碎屑,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莫信表象,莫惧深渊。"而此刻,深渊的迷雾,才刚刚开始笼罩稻香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