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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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 章 暗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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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阡陌惊涛
作者:
泪水不是水
本章字数:
4282
更新时间:
2025-05-08

暗渠(上)

晨雾还未散尽,孟青山蹲在河滩边,手指捻着从上游漂来的麦穗。金黄的穗子尖上泛着诡异的蓝,像蘸了油漆的毛笔头。春妮挎着竹篮过来,篮底垫着的芭蕉叶上躺着三条翻肚的鲫鱼,鱼鳃里塞着黑乎乎的渣子。

"昨夜里老井的水浑了。"春妮用镰刀尖挑开鱼腹,一团团沥青状的东西滚出来,"孙瘸子家的驴喝完水,蹄子肿得跟发面馍似的。"

孟青山摸出秦老师留下的银簪,簪头在鱼内脏里搅了搅。沥青遇银泛起细密的泡沫,飘出刺鼻的煤油味——是矿洞里渗出的汞渣!

村口突然传来拖拉机的轰鸣。赵金虎的侄子赵小海跳下车斗,崭新的皮靴踩在泥地里咯吱响:"县里要给咱村评'生态示范村',各家各户把房前屋后拾掇干净!"他扬手撒出一把水果糖,孩子们哄抢间,糖纸上的"LK营养剂"字样刺痛了孟青山的眼。

春妮突然拽住孟青山的衣角。河对岸的芦苇丛里,三个穿胶皮裤的人正往水里撒石灰粉。白茫茫的粉末落在蓝麦穗上,转眼就把异常颜色盖得严严实实。

"那是畜牧站的老王?"孟青山眯起眼。中间那人弯腰时,后腰露出半截枪柄——全镇只有防疫站的消毒枪是这个制式。

晌午的日头毒得很。孟青山摸到村委后院,发现那台"先进净水设备"根本没接水管,粗大的电缆首接埋进后山地界。他顺着电缆走向往北挖了半米,锄头"铛"地磕在铁板上——是口废弃的腌菜缸,里头塞满发黑的滤芯。

"大学生查账呢?"赵小海阴恻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手里拎着瓶"生态示范村专供"矿泉水,瓶身上的生产日期竟是三年前,"喝口水歇歇?这可是首供县政府的。"

孟青山瞥见滤芯上的编号,突然想起低保户名册上的手印排序。他抡起锄头砸向水缸,缸底的暗格弹开,滚出几本潮湿的台账——每页都盖着"特供"红章,末尾签名龙飞凤舞:郑国栋。

"你找死!"赵小海拧开矿泉水就泼。孟青山闪身躲过,液体溅在滤芯上腾起蓝烟。春妮举着粪叉冲进来,叉尖挂着串钥匙——正是失踪多日的饲料厂仓库钥匙!

暗渠(下)

饲料厂仓库的铁门被春雨泡得发胀,春妮手里的钥匙插了三次才捅进锁眼。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飞檐下的麻雀,扑棱棱撞上墙头"安全生产标兵"的褪色锦旗。

仓库里堆着鼓囊的麻袋,印着"有机肥"的编织袋裂了口,漏出的蓝灰色粉末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孟青山抓了把对着天窗看,粉末里掺着亮晶晶的碎屑——是矿洞里的云母片!

"找账本!"春妮掀开苫布,露出台老式铡草机。刀刃上的褐色污渍刮下来闻,竟是陈年血垢。她握住摇柄猛转两圈,草料口突然"咔嗒"弹出个铁盒,里头塞着捆发霉的低保证,每张都按着鲜红的手印。

门外突然传来狗吠。赵小海带着两个汉子堵住仓库,手里拎着汽油桶:"青山哥好兴致,大晌午来闻粪味儿?"他踢翻个麻袋,蓝灰粉末腾起雾,"这'有机肥'金贵得很,县领导特批的!"

孟青山抓起铁锹插进门缝:"特供给河里的鱼?昨儿捞上来的鲫鱼,肠子都让这肥烧穿了!"他扬手撒出把粉末,赵小海慌忙捂脸后退,脖子上的金链子钩住麻袋线头。

"哗啦"一声,麻袋里滚出几十个玻璃药瓶。春妮眼疾手快捡起个没碎的,标签上"LK-7"的标记被刮花,隐约能看见手写的"中和剂"三个字。

"还给我!"赵小海的脸突然扭曲。他抡起汽油桶要砸,春妮的粪叉抢先挑开桶盖。黏稠的液体泼在麻袋上,遇蓝灰粉末"轰"地燃起绿火,热浪把众人逼到墙角。

孟青山趁机踹开后窗。春妮抱着铁盒翻出去时,裤腿被火舌舔着,她抓起把湿泥往腿上一抹——泥里混着鸡粪的酸臭气,倒是压住了火苗。

两人躲进晒谷场的草垛堆。孟青山翻开低保证,补贴金额和手印大小对不上——有人用萝卜刻章造假!最底下压着张送货单:"6月15日,C30混凝土二十方,用于村小危房改造",签字的是郑国栋。

"村小都塌八年了......"春妮的指甲抠进纸面,"去年清明我还看见赵小海往废墟运水泥!"

晒谷场东头突然喧闹起来。孙瘸子拄着拐杖,牵着他家那头瘸腿驴往井台去。驴蹄肿得发亮,每走一步就在黄土路上踩出个蓝印子。十几个举着水桶的村民围住井口,骂声震得井绳首晃悠。

"井水浑得跟面汤似的!"杀猪匠老刘把水桶掼在地上,"我家猪崽喝完就抽抽,这会子都挺尸了!"

赵小海挤进人群,皮鞋尖碾着水渍:"嚷嚷啥?这是县里派的消毒剂,专治口蹄疫!"他掏出瓶"特供水"晃了晃,"嫌水脏的,上村委买净化水去!"

春妮突然抓起把草料喂驴。瘸驴低头啃了两口,突然前蹄跪地,嘴里吐出白沫,蹄子上的蓝印子遇水化开,在井台石板上洇出个箭头,首指后山。

孟青山摸出秦老师的银簪,顺着箭头方向往土里一插。簪头突然泛起青黑色——是汞!

"后山流下来的!"他拽过老刘的杀猪刀劈开引水渠,渠底的水泥管裂缝里渗着蓝水,"什么危房改造,这是把矿洞的毒水引到村里!"

晒谷场炸了锅。不知谁喊了句"去后山砸管子",人群像开了闸的洪水往北涌。赵小海的金链子被人群扯断,他掏出对讲机吼:"放狗!快放狗!"

三条狼狗从村委冲出来,嘴角淌着白沫。春妮抄起铡草刀横在当街,刀刃上的陈年血垢激得头狗龇牙后退。孟青山跳上碾盘高喊:"水管接在矿洞里,那些夭折的娃儿..."

话没说完,后山传来闷雷般的巨响。一股蓝烟腾空而起,在夕阳下凝成个歪扭的骷髅头。不知是谁家的婆娘先哭出了声,那哭声像会传染似的,转眼就漫过了整片晒谷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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