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上)
暴雨砸在青瓦上,像千万颗黄豆滚过晒谷场。孟青山缩在井台旁的草棚里,蓑衣上的棕毛黏着蓝灰色的粉末。春妮攥着锈迹斑斑的铡草刀,刀尖上的水珠混着血丝往下淌——方才砍狼狗时溅上的。
"往井里看!"王老汉的烟袋锅子敲着井沿,"今早水位降了三尺,底下露出来个铜钱大的窟窿。"
孟青山把麻绳系在辘轳上,绳头挂着喂猪的铁勺。铁勺沉到井底,舀上来的不是水,是黏稠的蓝泥。春妮用簪子尖挑了点抹在草纸上,纸面立刻泛出密密麻麻的针眼。
"跟瘸驴蹄子上的印子一个样!"孙瘸子蹲在草料堆旁,他的拐杖头包着块蓝布——是赵小海那截断了的金链子。
后山的蓝烟被雨浇得低伏,贴着地皮往村里窜。孟青山摸到村小废墟时,发现塌了半边的教室里堆着水泥袋,包装上的生产日期被雨水泡糊了,但"郑国栋验收"的红章还清晰可见。
"在这儿!"春妮的胶鞋陷进泥坑,出时带出截铁管。管身长满锈瘤,裂缝里渗出的蓝水在雨地里画出道歪扭的线,首通村北头的老磨坊。
磨坊的风车早就不转了,扇叶上缠着层塑料布。孟青山掀开布角,里头裹着台发电机,仪表盘亮着微弱的红光——有人在这里偷接电线!
"汪!"
狼狗的呜咽声混在雨里。三条黑影从磨坊后包抄过来,赵小海举着改装过的喷雾器,喷嘴滴着蓝药水:"大学生查水表查到这儿了?"
春妮抡起铡草刀劈向喷雾器。铁皮罐子"嗤"地漏气,药水溅在赵小海的皮靴上,牛皮面立刻蚀出蜂窝眼。孟青山趁机踹翻发电机,电火花引燃了堆在墙角的化肥袋。
"轰!"
爆炸的气浪掀翻磨坊顶棚。春妮拽着孟青山滚进水沟,混着蓝灰的雨水灌进领口,皮肤火辣辣地疼。赵小海在火堆里打滚,金链子熔成坨金疙瘩黏在锁骨上。
两人摸黑爬回井台,王老汉正用烟袋锅子敲井壁。青砖缝里掉出枚铜钱,背面铸着个歪扭的"李"字——是李红梅娘家的族徽!
"二十年前修这口井时,"孙瘸子往掌心啐了口唾沫,"打井队从下面挖出过七个铜坛子..."他忽然噤声,因为瘸驴突然挣脱缰绳,发疯似的用蹄子刨井台石板。
孟青山举起马灯照向驴蹄刨出的浅坑。湿泥里露出半本账册,纸页被蓝水浸透,却还能看清末尾的签名——不是郑国栋,是个俄文字母"К"!
雨夜(下)
井台上的马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瘸驴的蹄子刨得石板火星西溅。孟青山抓起铡草刀撬开青砖,裂缝里涌出的蓝水带着刺鼻的煤油味,呛得孙瘸子连打三个喷嚏。
"搭把手!"王老汉把井绳系在磨盘轴上,绳头拴着掏粪用的铁钩。春妮踩着井壁的凹坑往下探,胶鞋底蹭掉的泥巴里混着云母片,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蓝光。
井底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春妮的镰刀勾住个铜环,拽上来时带出个腌菜坛子大的铜坛。坛口封着的黄泥裂开,里头滚出几枚生锈的计生环,环上刻着模糊的编号——和矿洞女尸身上的完全一致!
"造孽啊......"孙瘸子的烟袋锅子抖得磕牙,"那年打井队喝醉了说漏嘴,说底下埋着镇邪的物件......"
瘸驴突然仰头嘶鸣,前蹄重重踏在坛子上。铜皮"咔嚓"裂开,露出捆用油纸包着的账本。孟青山就着雨水抹开纸面,俄文条目间夹着中文批注:"每吨汞矿换二十个低保名额——К"
后山传来引擎轰鸣。两辆罩着篷布的卡车碾过玉米地,车灯扫过处,蓝水在车辙里汇成溪流。春妮抄起粪叉就要追,被孟青山拽住:"看车胎印!"
泥地上的花纹和村小废墟旁的胎痕一模一样。孟青山摸出秦老师的银簪,在车辙最深处划了道——簪头瞬间发黑,是汞含量超标的反应!
井台突然剧烈晃动。王老汉拽着井绳大喊:"要喷了!"话音未落,蓝水柱冲天而起,浇在槐树上滋滋冒烟。村民们举着铁锨往这边跑,裤腿溅上水花立刻燎出红疹。
"别碰水!"孟青山扯下晾在草棚的塑料布兜头浇灭井口。赵小海瘸着腿从火光里钻出来,锁骨上的金疙瘩映着蓝水,活像只恶鬼:"县里专家马上到,闲杂人等......"
春妮的粪叉擦着他耳朵钉在树上。树皮剥落处露出张告示,去年"防治口蹄疫"的通告上,防疫站公章盖住了真正的排污许可批文。
孟青山突然夺过孙瘸子的烟袋锅子,铜锅头在井沿青砖上猛磕三下。地底传来空洞的回响——井壁有条暗渠首通后山!
"当年修井用的是矿洞废料。"孟青山抓起把蓝泥摔在告示上,"这'防渗层'就是毒水管道!"
人群炸了锅。杀猪匠老刘抡起砍骨刀劈向井台,青砖裂开处露出水泥包裹的钢管。管身焊着铭牌:"1983年6月15日 质检员郑国栋",焊点周围凝结着蓝灰色的晶体。
暴雨中突然传来婴啼。春妮扒开疯长的野蒿丛,磨坊后的乱葬岗上,七个新土包被雨水冲开,露出裹着塑料布的胎儿标本——脐带上拴着低保户的编号牌!
赵小海突然抽搐倒地,金疙瘩在锁骨上烫出焦糊味。他哆嗦着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条未发送的短信:"К先生,货己到码头......"
井水突然回涌。孟青山被掀翻在地,后脑磕在铜坛上。血顺着坛口渗入俄文账本,晕染出一行隐形字迹:"RH-null样本运输清单——红星村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