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流(上)
晨雾裹着井台残留的蓝水汽,在碾盘上凝成一层霜。孟青山用草纸蘸了蘸石臼里的血水——昨夜磕破的伤口还在渗血,纸面晕开的金丝纹路竟与账本上的隐形字迹重合。
"得去卫生所!"春妮扯了块破蚊帐给他包扎,"孙瘸子家的驴今早死了,眼珠子蓝得跟玻璃球似的。"
卫生所门口排起长队。赤脚医生老周戴着三层口罩,把听诊器往门框上一挂:"汞中毒!全村的井水都不能喝了!"他踢开墙角的"特供"矿泉水箱,玻璃瓶里的液体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
孟青山摸到药柜后的暗室。泛黄的接生记录摊在桌上,1983年6月那页被撕去半张,残留的纸边印着个带血的指印——是秦老师临产时按下的!
"别动!"老周突然举着针管堵住门,"县里马上派专家来,你们这些闹事的..."
春妮的镰刀勾翻酒精灯,火苗窜上窗帘。趁老周救火,孟青山抓起接生记录就跑,最后一页粘着张船票存根:"红星码头→海参崴,1983.6.15"。
村口大喇叭突然炸响:"全体村民注意!省电视台来采访生态村建设,各家各户领净化水!"
两辆面包车碾过晒谷场。穿西装的记者刚架起摄像机,赵小海就捧着摞"荣誉村民"证书凑过去:"这位是养猪能手刘婶,她家的生态猪..."
刘婶怀里的猪崽突然抽搐,嘴角淌出蓝沫子。跟拍的实习生吓得后退,摄像机撞翻水桶——特供水流过猪崽尸体,瞬间把猪毛蚀成灰白色。
"咔!"记者关掉镜头,从包里抽出叠照片,"今早有人在码头拍到些有趣的东西。"照片上是罩着帆布的货轮,舷号被刮花,但甲板缝隙漏出的蓝灰粉末再熟悉不过。
孟青山攥紧船票存根。二十年前的母亲,是否也这样攥着船票,试图逃离这个吃人的漩涡?
浊流(下)
码头的探照灯刺破夜幕,孟青山蹲在渔船舱底,手指捻着船票存根上的油渍。春妮把渔网浸在柴油里,网眼上挂着串铜铃铛——这是老辈人避水鬼的法子。
"看见没?"船老大叼着旱烟管,指向三号泊位,"那艘‘辽渔168’卸的货,麻袋上印着饲料厂的商标。"
浪头拍在船舷上,溅起的飞沫带着蓝光。孟青山摸出银簪往水里一划,簪头立刻蒙上灰白的锈斑。春妮突然拽他蹲下——赵小海带着两个戴口罩的人影闪进货舱,手电光扫过麻袋堆,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铁笼。
"是周木匠!"春妮的指甲掐进掌心。铁笼里的盲眼老人蜷缩着,戒尺在铁栏上敲出三短三长的暗号。
孟青山刚要摸过去,渔船突然晃动。记者小王从桅杆后闪出,相机快门声惊动了守卫。赵小海举着射鱼枪冲过来,春妮甩出渔网罩住他脑袋,染了柴油的网绳遇火即燃。
"接住!"小王抛来捆绳索。孟青山荡进货舱时,铁笼里突然传出婴啼——七个襁褓堆在角落,手腕系着低保户的塑料号牌!
货轮汽笛骤响。赵小海狞笑着扯开麻袋,蓝灰粉末随风扬向码头。孟青山撕开衬衣下摆,浸了血的布料往脸上一蒙,纵身扑向通风管道。鲜血渗入控电箱,短路迸出的火花点燃粉尘,"轰"地炸开逃生通道。
"快走!"周木匠的盲杖点向甲板暗格,"账本在..."
一支弩箭穿透老人胸膛。暗处走出个穿胶皮裤的身影,改装过的消毒枪对准孟青山:"把东西放下。"
春妮的镰刀突然脱手,刀柄上的铜铃铛震碎枪管玻璃罩。小王趁机按下快门,闪光灯照亮那人胸口的徽章——县防疫站的标志下,隐约可见俄文缩写的"К"!
码头突然警笛大作。孟青山抱着账本跳海时,看见那艘"辽渔168"的舱底裂开道暗门,成吨的蓝灰渣滓倾入渤海湾,在月光下铺开张狰狞的鬼脸。
游回滩涂己是凌晨。小王递上热姜汤,袖口露出的腕表闪着红光:"省厅专案组明早进村,但码头监控拍到..."他亮出手机视频,画面里孟青山的血在控电箱上凝成个清晰的"7"。
晒谷场传来哭嚎。孙瘸子抱着死驴哭骂:"天杀的往草料里掺蓝灰,害了我家驴!"驴槽里残留的饲料袋上,赫然印着"县扶贫办特供"。
孟青山翻开湿透的账本,最后一页黏着张发黄的出生证:"姓名:孟青山,血型:RH-null,接生员签字: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