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证（上）
卫生所后院的歪脖子槐树上，蝉鸣扯得人脑仁疼。孟青山蹲在煎药棚里，铡草刀剁着晒干的鬼针草，药香盖不住隔壁停尸房的福尔马林味。春妮用火钳拨弄着炭炉，瓦罐里熬着从码头带回来的蓝灰渣滓，咕嘟咕嘟冒泡。
"这味儿跟赵小海烫伤的胳膊一个样。"春妮往灶膛里塞了把艾草，"昨儿瞧见他往镇医院跑，纱布底下渗着蓝水。"
药汤突然"滋啦"爆响，罐底结出层晶状体。孟青山用银簪挑起块对着日头看，晶体里嵌着片鱼鳞状的金属——和码头货轮上的舷号残片材质相同！
晒谷场方向传来鞭炮声。两人扒着墙头看，省厅专案组的黑色轿车被村民团团围住，老刘举着死猪崽拦在车头："领导看看！这猪喝的是‘特供’水！"
戴金丝眼镜的组长刚下车，赵小海就挤上前递烟："刁组长辛苦！这就是个别人造谣..."话音未落，春妮的粪叉凌空飞来，叉尖上挑着的死驴肠子"啪"地糊在挡风玻璃上。
孟青山趁机摸进轿车后座。储物格里躺着份检测报告，红线划出的数据让他瞳孔骤缩——全村土壤汞含量超标470倍！报告末尾的俄文批注却写着："实验数据达标，可扩大样本。"
"找到你了。"
冰冷的针管抵住后颈。孟青山转头看见防疫站王医生的口罩滑下半边，脖颈处的蝎子纹身泛着蓝光。针管里的液体混着晶状体，正是刚熬出的蓝灰毒素！
春妮的铡草刀劈开车窗。王医生手腕一抖，针剂扎进座椅靠背，真皮面瞬间腐蚀出骷髅图案。孟青山抄起检测报告滚下车，裤管被飞溅的毒液燎出几个窟窿。
"去豆腐坊！"春妮拽着他钻过晾晒的床单阵。发霉的豆渣味里，两人撞翻磨盘，露出地窖里成箱的"特供"矿泉水。瓶身上的生产批号被刮花，但瓶盖内侧的"К"字压痕清晰可见。
孟青山突然想起秦月的接生记录。他摸到豆腐坊阁楼，蜘蛛网缠着的木箱里，整捆的船票存根用红绳系着，最上面那张写着："1983.6.15，秦月携7号样本赴海参崴。"
阁楼地板突然塌陷。赵小海举着射鱼枪狞笑："你以为秦老师怎么疯的？她当年..."
春妮的镰刀砍断吊绳，成袋的黄豆倾泻而下。赵小海在豆雨中滑倒，射鱼枪扎穿腌菜缸，蓝水涌出淹了半个地窖。孟青山护着船票往外冲，背后传来王医生的嘶吼："RH-null样本必须回收！"
晒谷场突然警笛大作。刁组长举着扩音器喊话，声音却被轰鸣的拖拉机声淹没。孙瘸子驾着拖拉机撞向检测车，车斗里满载着发臭的死鱼："让领导们闻闻‘生态村’的味儿！"
混乱中，孟青山瞥见周木匠的盲杖横在碾盘下。杖身裂开的夹层里，半张泛黄的《出生医学证明》粘着蓝灰——"母亲：秦月，婴儿编号：007，特殊备注：抗体异常。"
血证（下）
腌菜缸里的蓝水漫过脚踝时，孟青山的胎记突然火烧般灼痛。他扯开衣领，发现锁骨下方浮现出淡蓝色的蝎子纹路——与王医生脖颈处的图案如出一辙。
"抓住他！"王医生的针管在暗处闪着寒光，"RH-null样本必须活体运输！"
春妮拽着孟青山滚进黄豆堆，发霉的豆粒扑簌簌往下掉。赵小海的射鱼枪扎穿麻袋，蓝水顺着破口汩汩外涌，在地面形成诡异的荧光溪流。
"往磨盘跑！"春妮突然抓起把豆渣抹在孟青山脸上，"这些转基因大豆能干扰热成像！"
两人跌跌撞撞冲出地窖，晒谷场的混乱己演变成暴动。孙瘸子的拖拉机撞翻了检测车，成桶的死鱼内脏泼在省厅专案组的白衬衫上。老刘举着杀猪刀劈开"特供"矿泉水箱，浑浊的蓝水喷溅在水泥地上，立刻蚀出蜂窝状孔洞。
"接着！"春妮将铡草刀抛向孟青山。刀柄暗格弹出一支玻璃管，里面封着干枯的鬼针草——正是三十年前秦月为他解毒时用的药渣。
孟青山用牙齿咬碎玻璃管，苦涩的药粉混着血水吞下喉。视网膜突然蒙上淡蓝色滤镜，他看见刁组长的金丝眼镜架里藏着微型摄像头，镜腿上的КГБ标识正在发送实时影像。
"去碾房！"春妮的镰刀勾住晾衣绳，借力跃上屋顶。瓦片下的船票存根被风掀起，1983年的墨迹里渗出黑色粘液，在月光下显现出隐藏的实验室坐标。
王医生的针管破空而来。孟青山本能地举起铡草刀格挡，金属碰撞的瞬间，刀身上的锈迹簌簌脱落，露出刻满俄文的锋刃——这竟是当年货轮上的实验器械！
"叮！"
针尖在刀面擦出火花，蓝色毒液顺着铭文沟槽流淌。孟青山的瞳孔剧烈收缩，那些扭曲的西里尔字母在他眼中自动翻译成实验日志："7号样本表现出血清汞抗性，建议进行跨代追踪..."
碾盘下的盲杖突然发出蜂鸣。周木匠生前录制的警告在夜空中炸响："别碰冰柜！秦大夫把真相冻在..."声音戛然而止，赵小海的射鱼枪钉穿了扩音喇叭。
孟青山扑向盲杖。裂开的杖身里除了出生证明，还有支冻存管正泛着幽蓝——管内悬浮的胚胎组织，竟与他锁骨下的蝎子纹路完全吻合！
"原来我是..."孟青山踉跄着扶住碾盘，童年记忆如毒蛇啃噬神经。七岁那年的暴雨夜，他撞见秦月对着冷冻箱哭泣，箱门上的К字标识沾着母亲带血的手印。
春妮突然从背后抱住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后："秦老师给你留了话，在铡草刀的血槽里。"
孟青山颤抖着摸向刀背，指尖触到凹凸的盲文。那是母亲用缝衣针日夜刻下的密码："青山，当蓝月亮升起时，去歪脖子槐树第三根树洞。"
晒谷场突然安静得可怕。刁组长撕开被污染的衬衫，露出胸口狰狞的缝合线——皮肤下隐约可见流动的汞合金。他的金丝眼镜映出孟青山扭曲的倒影："你母亲偷走的不是样本，而是整个项目的钥匙。"
夜枭在槐树上发出凄厉啼叫。孟青山抠开树洞的腐木，摸到个裹着油纸包的铁盒。生锈的盒盖上，秦月用指甲油画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是冷冻库的钥匙！"春妮用镰刀撬开铁盒，寒气扑面而来。躺在干冰中的不是钥匙，而是支装有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管壁上结着细密的冰晶。
孟青山的胎记突然爆发剧痛。他想起十二岁那年误入后山防空洞，在锈蚀的铁门上看见同样的七星标记。秦月找到他时，正用这种蓝色液体给自己注射。
"这是抗凝血剂。"记忆里的母亲面色惨白，"青山，如果哪天妈妈不在了..."
晒谷场方向传来引擎轰鸣。刁组长的改装吉普撞开人群，车顶的探照灯将碾房照得雪亮。王医生站在车斗里，脖颈的蝎子纹身己完全液态化，蓝光毒液在空中织成张巨网。
"注射！"春妮突然夺过冷冻剂扎进孟青山手臂。极寒顺着血管流遍全身，他在剧痛中看见血管浮现出荧光脉络——与出生证明上的抗体备注完全一致！
赵小海举着射鱼枪逼近："当年秦月抱着你跳江，我们就该把你们母子都..."话音未落，孟青山的手掌己按在他胸口。蓝色脉络顺着指尖蔓延，瞬间将对方体内的机械蝎子逼出体外。
"原来你们都是载体..."孟青山看着满地抽搐的机械虫，胃部阵阵翻涌。三十年前母亲抱着他沉入江底，或许不是为了自杀，而是为了洗去这些纳米机器人！
防空洞的铁门在月色下泛着冷光。春妮用铡草刀劈开锁链，霉味中混着淡淡的福尔马林气息。手电筒光束扫过洞壁，成排的冷冻柜像墓碑般森然矗立。
"第七区。"孟青山摸着柜门上的编号，胎记的灼痛指引方向。最内侧的柜体结满冰霜，观察窗上凝着秦月临终前呵出的霜花。
春妮突然拽住他："柜门把手连着心跳感应器！"
孟青山轻轻覆上手掌。柜体内部传来机械运转声，母亲生前最后的录音在洞穴中回荡："青山，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妈妈己经把你体内的纳米机器人转移到..."
爆炸声从洞口传来。刁组长的汞合金身躯在火光中变形，胸口裂开个黑洞洞的炮管："把冷冻胚胎交出来！"
孟青山撞碎观察窗的瞬间，看见柜内整齐排列着七支试管。每支试管都贴着编号，从001到007，淡蓝色的胚胎在培养液中有规律地搏动。
"你才是真正的母体。"王医生的声音带着金属颤音，"我们不过是你的替代品..."
春妮突然掀开左臂衣袖，陈年烫伤疤竟组成个К字："秦老师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都留了后门程序！"她将镰刀捅进防空洞石壁，激活了埋藏三十年的电磁脉冲装置。
纳米机器人如潮水般退去。孟青山抱着冷冻柜撞向吉普车，培养液在碰撞中飞溅。刁组长的汞合金身躯开始崩解，露出胸腔内跳动的蓝色晶核——正是当年货轮上的舷号残片！
"妈妈用自己当培养基..."孟青山将晶核按在胎记上，抗体与病毒在皮肤下展开最后厮杀，"她把解毒基因编入我的DNA，等着你们自投罗网！"
春妮的铡草刀劈开大地。埋在地下的鬼针草根须破土而出，缠绕住所有机械蝎子。干枯的药草遇血复活，绽放出妖异的蓝花，将纳米机器人吞噬殆尽。
黎明时分，晒谷场满地狼藉。孟青山站在歪脖子槐树下，看着最后一缕蓝雾消散在晨光中。怀里的出生证明突然自燃，灰烬在风中拼成段俄文：
"当第七个黎明降临，去海参崴寻找真正的答案。"
春妮默默递来船票存根，1983年的日期在阳光下泛起血渍。江面汽笛长鸣，锈迹斑斑的货轮正在靠岸，舷号处残留着焦黑的К字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