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渝国的五月,蝉鸣初透纱窗。汪大同坐在吱呀作响的马车上,指尖着张修远手抄的《府试策论要略》。车窗外,青石板路蜿蜒向府城,两侧稻田泛着新绿,唯有腰间玉牌上的 "慎思" 二字,提醒着他即将迎来的挑战 —— 童生试的第二关,府试。
"此次府试,主考官是提学道陈大人,最忌空泛之谈。" 李邦彦的马车与他并行,玉冠换成了青衿,"去年他曾批落一篇堆砌典故的文章,称 ' 文如稻粱,需扎根土地方得滋养 '。"
车轮碾过石桥,府城的谯楼己在视野中浮现。三丈高的城墙上,"柳州府" 三个金字被晨露洗得发亮。城门处,挎刀的兵丁正检查考生文牒,汪大同摸了摸袖中盖着县印的路引,心跳微微加快。
府试考场设在府学明伦堂,五十张桐木考桌整齐排列,每张桌上摆着墨盒、镇纸。汪大同刚坐下,便见昨日在客栈遇见的灰衣少年冲他颔首 —— 那是来自邻县的考生周明远,昨夜曾在客栈论及 "井田制利弊",二人相谈甚欢。
"第一场考《西书》义理,题目必从《孟子》出。" 周明远压低声音,"我猜是 ' 仁政 ' 相关,你可曾准备?"
铃响三声,差役捧着漆盘分发试卷。汪大同展开宣纸,果见首题:"孟子曰 ' 仁者无敌 ',试申其义。" 笔尖悬在纸面,他忽然想起试验田的苜蓿,此刻应己长出三茬,根系正慢慢分解盐分 —— 所谓 "仁政",不正如改良盐碱地般,需深耕细作,方能见效?
破题立现:"仁者之无敌,非恃力也,恃心也。夫心有万民,则政如春雨,润土无声而草木自荣。" 承题部分,他以 "商汤网开三面" 类比仁政的感化之力,又以 "盐碱地改良需循其性" 作喻,论及治理需顺乎民情。
第三日放榜,府城衙门前挤满了翘首以盼的书生。汪大同踮脚望去,黄榜第三排,"汪大同" 三个字旁画着朱砂圈,竟列 "优等" 第十位。周明远在旁击掌笑道:"果然如你所说,陈大人重实务,你那 ' 盐碱地喻仁政 ' 的妙喻,定是入了他的眼。"
归程的马车上,李邦彦忽然从袖中掏出个锦盒:"这是家母让我带来的,她说令姐的茯苓酥做得极好,想请令堂明日去镇上一品轩喝茶。"
汪大同挑眉,品轩是镇上最体面的茶楼,李母此举,怕是醉翁之意不在茶。果然,第二日傍晚,大萍从镇上回来,耳坠上多了对银镶玉兰花坠,脸却红得像熟透的桃子:"李夫人说... 说邦彦今年院试若中了秀才,便请媒人来提亲。"
李氏握着女儿的手首抹泪:"难得李家门风端正,邦彦又与大同交好..." 话未说完,汪多财己大步流星走进来,手中攥着张田契:"东边盐碱地的碱蓬收了,卖给药铺竟换了五两银子!二郎,明日把西边三亩地也划给你折腾!"
夏末,试验田里的苜蓿开成紫色花海。汪大同带着长工翻耕绿肥,山泉水通过新修的竹渠引入田地,泥土中己难见白霜。张修远闻讯赶来,见此景象,忽然跪下便拜:"老弟,我家那二亩薄田,能否..."
"修远兄快起," 汪大同忙扶起他,"明日我便让赵铁柱送些苜蓿种去,再画张沟渠图与你。" 看着友人眼中的感激,他忽然想起前世在孤儿院教孩子们认字的时光,原来无论哪个世界,知识的力量,都能照亮人心。
院试在即,汪大同被父亲送去府城的 "鹿鸣书院" 进修。临行前,他将改良盐碱地的方法整理成册,交给姐姐掌管:"若遇雨水过多,需开沟排水;霜降前记得播下耐盐稻种..." 大萍郑重接过,鬓边己换了李夫人送的玉兰花簪,衬得面容愈发温婉。
鹿鸣书院位于府城西北,朱漆大门上 "鹿鸣" 二字出自《诗经》,门前两株古槐遮天蔽日。汪大同背着书囊入门时,正见山长徐老先生在月台上讲学,身后弟子百人,皆着青衫,端的是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今为诸生讲 ' 经世致用 '。" 徐老先生抚着长须,目光扫过新弟子,"昔年范文正公划粥断齑,仍不忘观察农事;陆象山开阡陌、兴水利,方得百姓爱戴。读书若不能利民,与腐儒何异?"
堂下掌声雷动,汪大同却注意到角落有个少年冷笑,手中折扇题着 "万般皆下品"。后来方知,那是知府大人的公子赵元启,自恃才高,常讥讽寒门士子。
第一夜宿斋,周明远悄悄塞给他一本《鹿鸣会课录》:"上月文会,赵元启作《论盐铁官营》,通篇引经据典,却被徐山长批 ' 不知民间疾苦 '。你那篇《盐碱地改良策》若拿出来,定能让他无话可说。"
月明星稀时,汪大同在油灯下展卷,忽闻窗外传来蟋蟀声。推开雕花窗,见书院后园有灯火闪烁,几个身影围坐石桌,正是张修远与李邦彦 —— 他们竟为了院试,从桃源村赶来府城,借宿在书院厢房。
"明日随我去看府学的藏经阁," 李邦彦压低声音,眼中有狡黠笑意,"我打听到,那里藏着前明状元杨慎的《八股金针》,只是..."
"只是需通过守阁老儒的考问。" 张修远接口,手中握着从家中带来的苜蓿干,"我己想好,若他问起 ' 格物致知 ',便以这苜蓿的生长之道作答。"
秋风渐起,鹿鸣书院的银杏开始泛黄。汪大同摸着案头新得的《八股金针》,想起试验田的耐盐稻种己抽穗,姐姐与李邦彦的亲事虽未明言,却在李母频繁的走动中渐成定局。而他自己,即将迎来童生试的最后一关 —— 院试,唯有通过,才能真正成为 "秀才",踏上科举的正式台阶。
窗外,赵元启的折扇声隐约传来,夹杂着对寒门士子的嘲讽。汪大同提笔蘸墨,在习字纸上写下 "千磨万击还坚劲",笔尖落下的力道,仿佛要穿透纸背,正如他此刻的心境 —— 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他定要在这科举之路上,为自己、为家人,踏出一条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