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希兰

我再次于深夜惊醒。

“呼呼——”

又做噩梦了，还是同样压抑的昏暗屋子里，只有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油灯旁站着一名女子，她死死地盯着我，嘴里念叨着。

这次我听清了她说的话，她在问我：“你是谁？”

你是谁？

或者，我是谁。

我有很多名字，沈士兰、香兰、汀兰、郑元兰、梁玉兰、王妙兰、魏泽兰、宋月兰、风希兰。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世，是的，这九个名字就是我前九世的名字。

在新的第十世里，我叫李胜兰，原本该是李生男的，上户口时，民政工作人员可能是外地人，将男写作了兰字，我的名字变成了李胜兰，我喜欢胜兰这个名字。

这些年，我忙着学习，忙着工作，忙着生活，忙着与原生家庭切割……忙得昏天暗地的。

也就是与家庭决裂后，我在这座西季如春的城市买了个小房子，如今总算在气候宜人的春城有了自己的小天地，每日清晨或黄昏，悠闲地在翠湖边上散散步，前尘往事尽数忘却。

可是夜深人静时，常常会有一些千百年前的回忆侵扰我的梦乡，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女主角无一不是我的模样。在梦里，那些或短暂、或绚烂、或惨烈、或平淡的岁月，都是我或短暂或漫长的一世又一世。

这些梦境，困扰了我很久，如今站在翠湖边上，看着鸥鹭一圈圈飞起，我觉得，是时候将它们记录下来，也算是纪念我的前九世过往在这世上存留下的痕迹了。

第一世，我的名字叫风希兰，是母系氏族风希氏最后的祭司。

风希氏，一个远古传说中便存在的部落，上一任祭司教导我时，曾经骄傲地提起过，神话传说中那位造人补天的神明，便出自于我们部落。

我们部落处于九州大地的中部，在一片河谷冲刷的平原上。

这片平原，可以种植，可以养殖，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富庶之地。

我的少女时光，就是在这块富饶的平原上无忧无虑地度过的。

那时候，我每日清晨被鸟叫声惊醒，便会从野兽皮缝制的帐篷里走出，跟着族里的小孩子们一起去田野里撒欢，不到日中时分，绝不回家。

日中太阳很火辣，很少有人会挑战会外出挑战它的狠毒。

只有外出捕猎的男人们，会在林荫的遮挡下轮流休息，补充体力，以便继续捕猎。

我的阿妈是个温柔的女子，她生育了五个孩子，我是老幺，我们兄弟姐妹五人，并不是同一个阿爸。不过没关系，这里是母系氏族，没人会在意自己的阿爸是谁。

我们部落的规矩，到了可以生育的年龄，只要男女看对眼了，年轻男子就可以在夜间偷偷进去年轻女子的兽皮帐篷里共赴极乐，事后，留下足够的肉干粮食或麻布，男子就可以离去。

等女子被祭司确定怀孕后，男子就不能再来了，女子的兽皮帐篷会被全家人围在最中央，首到产下新生儿。

等新生儿被祭司取名后，女子这才可以继续寻求新的男子作为生育对象。

一般被祭司取名后的新生儿，便能存活下来，没有取名的，便是活不下来了。

这时候，祭司会将新生儿带到山里，交给山神处置。

我出生后，部落的祭司来给我取名。当她用沾了秘制神水的眼睛看向我时，首先看到的是我额头闪现的一朵血红色的兰花。

祭司抱起我，将我举得高高的：“她叫风希兰，是我们部落新的祭司！”

人群突然喧哗了起来：“新的祭司出生了！”

我就是那个新出生的祭司，我的名字风希兰，延续了风希氏各代祭司的传统。这个把我举得高高的祭司，也就是我的师父，她的名字叫风希雪，因为她的额头显现的是一片雪花。

于是，我便成了风希氏部落的少祭司。

因为这个身份，部落里的族人都很尊敬我。

和族中伙伴们撒欢的日子没过几个春秋，我便被这一任的祭司风希雪带到了她的帐篷。

她的帐篷在部落的最中央位置，是最豪华、最大的那一顶。

我开始跟着她学习各类传承，学习各类秘法，学习占卜，学习救人之术。这之中，我学得最好的，就是秘法。

我月事初潮时，我的师父风希雪卜算出部落未来将有灭顶之灾，这一次卜算，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血，之后她变得虚弱不堪。

卜算的结果只有我们二人知晓，这个结果很不理想，师父便加快教导我的学习。

我来月事的第三个春秋，师父再次卜算，这次她算到部落会被一场大火烧干净，可是这次卜算，也要了她的命。

我看着她大口大口吐着血，急忙扑上前，“师父，我要怎么救你？止血药，止血药在哪里？”

师父用最后的力气牢牢拉住了我：“没用的，小兰，我己经灯尽油枯了。”

我泪流不止：“不，师父，不要！”

师父继续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将自己的遗言说完：“风希兰，我死后，你就是部落新的祭司了，你要承担起祭司的责任，想方设法保护族人，不要让族人们死在大火里。”

“好，好，师父，我答应你，你别离开我！”

师父还是走了，她带着对部落未来的重重忧虑，不甘心地离开了。她咽气后，眼睛一首睁开着，我颤抖着手，合了好几次，才将她的眼睛闭上。

师父的帐篷里有一面兽皮大鼓，是用来召集族人的。

我敲响了大鼓，片刻后，族人们都聚集在了中央帐篷外。

我举着火把，含着泪水，高声道：“祭司大人没了，以后我风希兰就是部落新的祭司！”

族人们纷纷落泪。

当天夜里，我们采了田野里的花草，放在祭司身上，我带着部落里的几个女人，将大祭司的尸体送到了山里，送给了山神。

师父离开后，我成为了中央帐篷新的主人。

师父的两次占卜，都算到了部落将有大难来临，于是我做了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