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渝国的秋,来得格外清冽。鹿鸣书院的晨钟响过九声,汪大同跟着数百童生涌入府学贡院。院试考场设在大成殿两侧的号舍,一人一格,青砖地上摆着防潮的木垫板,墙角备着炭盆与清水。
"今日考《五经》义理与策论," 周明远在邻号低声叮嘱,"陈提学道昨日在校场观礼,见我等穿补丁衣裳,特意说 ' 士不可以不弘毅 ',怕是有意擢拔寒门。"
铃响开卷,首题果从《周礼》出:"以土会之法辨五地之物生,试结合农事论之。" 汪大同心中一喜,这题正合他改良盐碱地的实践。笔尖游走如飞:"五地者,山林、川泽、丘陵、坟衍、原隰也。今有坟衍之地(盐碱地),其土白碱,五谷难生,然可种碱蓬、苜蓿,三年后可植耐盐之稻,此乃 ' 辨地之宜,顺天而作 '。"
策论部分,他更以亲身经历详述改良步骤,从 "开渠引水以洗盐" 到 "绿肥翻耕以培土",最后落在 "为官者当如农夫治田,察其土性,恤其民艰"。写至此处,忽闻号舍外传来脚步声,抬头只见陈提学道正站在号门前,目光落在他的试卷上,颔下长须轻轻颤动。
三日后放榜,鹿鸣书院的月台上挤满了人。徐山长亲自捧着红榜,声音中带着笑意:"今科院试,我书院弟子中秀才者十六人,其中汪大同、李邦彦、周明远三人,列 ' 廪生 ' 前三甲!"
掌声雷动中,汪大同望着榜单上自己的名字,旁边注着 "桃源村汪大同,策论 ' 辨地务农 ' 拔得头筹"。陈提学道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忽然开口:"老夫在考场见你写盐碱地改良,原以为是纸上谈兵,不想前日去桃源村,竟见你家田地绿浪翻滚。明日随我去府衙,将此法抄录成册,发与各州县。"
衣锦还乡那日,桃源村的老槐树挂满了红灯笼。汪多财站在村口,望着儿子胸前的 "生员" 方巾,笑得合不拢嘴:"县太爷送来喜报,说咱二郎是柳州府近十年来最年轻的秀才!" 李氏抹着泪往他袖中塞炒花生,大萍则躲在母亲身后,耳坠上的玉兰花随着身子轻颤。
家中正厅,张修远带着母亲送来的山货登门:"我家的薄田按你的法子整治,如今苜蓿长得比人高,乡亲们都吵着要跟你学。" 说着,从怀中掏出篇《劝农书》草稿,"我把你说的法子整理出来,想请你润色。"
夜深人静,汪大同在书斋挑灯改稿,案头摆着陈提学道送的湖笔。窗外,试验田的耐盐稻己泛黄,晚风送来阵阵稻香,与记忆中第二个世界的灵植园重叠 —— 那时他在星际联邦学习植物基因改良,此刻却在古代用最原始的方法改良土地,原来无论哪个世界,对生命的尊重与耕耘,都是相通的。
半月后,李夫人正式托媒人上门。汪家正厅,红烛高照,李邦彦穿着青衿,郑重地行纳采礼。大萍躲在屏风后,听着母亲与媒人商量聘礼细节,忽然想起弟弟初醒时在书斋写的 "学而不思则罔",那时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曾被轻视的弟弟,竟能为她挣来这样体面的姻缘。
"姐姐放心,李兄为人端正,又与我同窗,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汪大同悄悄绕到屏风后,将一对翡翠玉镯塞进她手中,"这是用盐碱地卖药材的银子买的,权当嫁妆。"
大萍摸着温润的玉镯,忽然红了眼眶:"傻弟弟,你才是家里的贵人。"
冬月,汪大同应陈提学道之邀,赴府城编纂《柳州农政录》。临行前,他将改良盐碱地的关键步骤刻成木版,交由父亲雇人印制,分发给佃户:"来年开春,可将耐盐稻种推广至十亩,若成,每亩可收谷三石。"
鹿鸣书院的藏经阁里,他终于见到了前明状元杨慎的《八股金针》,却在扉页发现一行小字:"文章如良田,需深耕细作,更需心系黎民。" 指尖抚过褪色的墨迹,他忽然明白,所谓 "经世致用",从来不是空谈,而是像改良盐碱地般,一步一个脚印,让知识落地生根。
腊月廿三,祭灶之日,大萍的嫁妆开始往李府搬。汪大同看着姐姐穿上绣着并蒂莲的嫁衣,忽然想起初到这个世界时,她袖口的补丁。如今,她腕上戴着银镯,鬓边插着金钗,笑容比春日的棠梨花还要灿烂。
"二郎," 李邦彦来迎亲时,悄悄塞给他个锦盒,"这是我在书肆淘到的《会试程墨》,听说今科主考官是礼部侍郎周大人,最喜 ' 体用兼备 ' 的文章。"
雪落桃源村,汪大同站在门前,看着迎亲的花轿渐渐远去,腰间的玉牌 "慎思" 在雪中泛着微光。他知道,属于他的科举之路,才刚刚开始 —— 来年春天,他将赴省城投考乡试,那个被称为 "秋闱" 的考场,正等着他带着改良盐碱地的实践、读书人的情怀,以及对家人的责任,写下属于自己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