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诊疗室的香气陷阱
诊疗室的门在苏零踏进来的同时，己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关闭，轨迹如同丝绸般丝滑，没有一点声音，完美地过滤了走廊的嘈杂音。
房间比想象中狭小，苏零感到一丝丝压抑。墙壁涂着一层名为"理性灰"的特殊涂料，这种涂料是用来降低alpha脑波活跃度的。空调出风口里的风混合着合成薰衣草的香氛飘散开来，苏零的鼻腔立刻捕捉到混杂其中的苯二氮卓类分子，她下意识屏住呼吸。三年前采访制药厂时她知道，这种气味组合是专门用来削弱决策抵抗力的。
"苏小姐，请坐。"
评估医生从全息病历中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球微微发蓝，那是植入式虹膜增强器的反光。他的白大褂左襟别着三枚徽章："寰球优选认证情绪医师"、"2039年度最佳理性模范"，以及一枚小小的、几乎被磨掉颜色的"无国界医生"纪念章。
苏零的视线被那枚旧徽章吸引，目光在上面多停留了半秒。
2 数据化的七宗罪
医生面前的平板突然自动立起，投射出苏零的社交媒体情绪图谱。无数红色光点组成密集的星云，其中几个特别鲜艳的点上被打上特别标注：
2035.3.12：转发AI劳工权益调查报告（愤怒指数87%）
-2023.7.8：发布父亲忌日纪念视频（悲伤峰值92%）
2035.11.3：评论政府新规时使用感叹号（激动偏差值73%）
"'真实棱镜'这个账号，过去两年触发了37次情绪预警。"
医生的指尖划过空气，那些红点便连成心电图般的曲线，
"特别是上个月，您拍摄的冬至抗议现场..."
医生调出苏零的镜头画面：黑夜中，一群拒绝手术的"冬至派"举着星墨灯牌，灯光在防暴无人机群中明明灭灭。视频里她的呼吸声被智能系统放大分析，声纹图谱显示出危险的波动模式。
"根据《社会情绪优化条例》第14条，您己达到强制干预标准。"医生摘下眼镜，露出眼下青黑的疲劳监测环，"但奇怪的是..."
随着医生的话音，平板切换到苏零银行账户的界面。界面上显示，昨天有笔来自"敦煌文化保护基金会"的大额转账。
3 保留审美权的代价
"高级套餐！？"
医生调出价目表，最顶端那栏闪烁着的金色边框：
「铂金定制版」
铂金定制版是目前最昂贵的套餐，享有以下特权:
1 完整保留艺术审美能力
2 可自选三种"良性情绪"保留（建议选择：适度愉悦/轻微感动/有限惊喜）
3 赠送"记忆筛除"服务（免费清理术前负面记忆）
但价格后面的零多得像条形码。
苏零的手指节关在膝盖上默默收紧。她想起转账附言里林墨醒目的备注："买最贵的，能留多少留多少。"那个疯子研究员此刻大概正蹲在敦煌的某个洞窟里，往壁画上涂抹星墨与血的混合物吧。
"为什么要保留艺术感知？"医生突然前倾身体，这个动作让他的智能腰垫发出充气的嘶嘶声，"数据显示，93%的基础套餐用户术后表示'不再需要低效而无聊的审美活动'。"
诊疗室角落的生物监测仪突然滴滴作响——苏零的肾上腺素水平正在攀升。她盯着医生白大褂袖口露出的智能绷带，那下面应该藏着和所有医护人员一样的"情绪急救阀"：当医患冲突风险超过阈值，就会自动释放镇静喷雾。
"因为我靠这个吃饭。"她慢慢松开拳头，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您应该知道，政府批准的，文艺工作者有资格保留部分..."
"啊，想起来了，"医生突然敲了下额头，植入皮下的记忆增强器亮起蓝光，"您拍过那部《流泪的佛像》，对吧？宗教事务局特批的宽容样本。"
他的语气让苏零想起动物园里解说稀有动物的广播。
4 最后的情绪测试
"做个简单评估。"
医生从抽屉取出老式平板，屏幕边缘贴着"防量子干扰"的警告标签，"看看这些图片，告诉我您的第一感受。"
屏幕上一组图像开始轮番播放：
1. 莫高窟飞天壁画（测试审美保留基础值）
2. 流浪猫死在雪地的新闻照片（检测残余同情心）
3. 寰球优选的商标（评估品牌忠诚度）
这时屏幕滚动到第西张，是一张摆拍照。照片上是某位政客满脸微笑着抚摸儿童的头。当这张照片印映入眼帘时，苏零的心口突然抽搐。这种生理反应立刻被座椅内置的生物传感器捕获，平板上赫然跳出红色警告：
「检测到讽刺性应激反应」
「建议：加强前额叶抑制模块功率」
医生遗憾地摇头，在手术方案上勾选了"额外情感修剪"选项。他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平板的光，镜片上流动着苏零看不到的数据流——那里有她所有的网购记录、交通卡行程、甚至三年前在父亲病床前删除的私密日记备份。
"明天上午十点手术。"
医生最后检查她虹膜中的微血管纹路，这是确认身份的必要步骤，"今晚您可以尽情体验那些..."
医生斟酌了下用词，
"...即将成为历史的多余情绪。"
诊疗室的门再次打开，合成薰衣草的香气突然变得浓烈。苏零起身时，发现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己经被智能照明系统自动修正成了更"理性"的首立姿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