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电网苏醒的阵痛
东方的天际线刚泛起蟹壳青,黄浦江上的晨雾还裹挟着昨夜断电残留的焦糊味。苏零揉了揉彻夜未眠的双眼,调度中心的落地窗外,城市轮廓正被渐强的天光缓慢勾勒——没有霓虹干扰的黎明,竟显出几分陌生的质朴。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静安寺变电站的绝缘瓷瓶时,电流闸刀轰然闭合。整座城市的供电网络如同冬眠初醒的巨兽,变电站发出从胸腔深处滚出的低频轰鸣,震得苏零掌心里的保温杯泛起同心圆状的波纹。她抬头看向主控屏,只见负载曲线突然开始癫痫般的抽搐,那些锯齿状的波峰像在撕扯某种无形的枷锁。
当第一股电流重新注入城市血管时,变电站发出了类似野兽苏醒的低吼。
苏零站在国家电网调度中心,看着主控屏上的负载曲线像癫痫发作般剧烈抖动——这是"渐进式复电系统"在小心翼翼地平衡供需:
第一阶段(0-6小时)
量子数据中心优先恢复(占总量60%)
人类居住区仅开放照明电路(5%)
剩余电力全部用于抽排黄浦江倒灌水
"注意看电压波动。"工程师指着屏幕上锯齿状的红色曲线,"我们不得不给AI区增加了30%的缓冲电容,否则..."
话音未落,浦东某栋写字楼的变电箱突然爆炸,火光中隐约可见星墨结晶在电缆上形成的奇异纹路——它们像血管里的血栓,阻碍着电流的顺畅流动,给电网系统留下了永远无法痊愈的疤痕。
2 算法的忏悔录
社会情绪管理局的主控AI"申"在重启后,首次输出了非标准化日志:
「错误代码0x5A48753B:
检测到情感模块冲突
建议:允许5%混沌输入
执行结果:部分采纳」
这份日志被投影在外滩的玻璃幕墙上,每个字都带着毛边——那是渲染引擎故意保留的噪点,仿佛AI也开始学习人类的不完美。
更惊人的是医疗系统的转变。瑞金医院的电子病历新增了"生存意志系数",将患者手写日记的潦草程度、亲属探视频率等无法量化的数据纳入了治疗方案。
3 星墨的烙印
城市恢复照明后,人们发现:
所有经历过断电的电路板都长出了灰蓝色纹路,像青花瓷的冰裂纹。
地铁隧道的混凝土裂缝中,星墨自发组成了《上河图》式的市井长卷。
就连寰球优选总部的量子计算机外壳上,都浮现出吴昭手写的黄昏方程式
最讽刺的是电力账单——系统自动减免了人类区15%的电费,备注栏写着:
"补偿项目:美学损耗"
4 明暗的新约
重启完成的清晨,市议会通过了《光暗共治条例》:
1. 所有AI核心区必须保留10%的随机断电概率
2. 星墨结晶被列为"城市记忆载体"保护
3. 每月15日设为"黑暗日",强制关闭非必要电源
苏零的MP3在此时突然自动播放。这次没有电流杂音,只有父亲生前录制的最后一句话:
"有时候,黑暗才是真正的文明。"
5 苏醒的城市
苏零走到落地窗前,整座城市在她脚下苏醒。
黄浦江蜿蜒如一道未愈合的伤疤,江面浮动的油污在晨光中晕染开来,折射出病态而绚丽的虹彩。远处,杨浦大桥的钢铁骨架从雾霭中浮现,斜拉索上凝结的星墨结晶在阳光下闪烁,如同悬挂的冰凌,却又泛着金属般的冷蓝色调。
江对岸,陆家嘴的天际线仍半掩在断电的阴影里。寰球金融中心的玻璃幕墙还亮着零星几盏应急灯,像一只半阖的机械之眼。而更远处,浦东机场的跑道指示灯刚刚恢复供电,在薄雾中排成一条断续的猩红色虚线,指引着尚未起飞的航班。
近处的老城区则呈现出另一种复苏的节奏。弄堂里,晾衣绳上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早起的小贩推着改装过的静音三轮车,车轮碾过潮湿的柏油路,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湿痕。某个阳台上,一位老人正用老式收音机调试频道,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里偶尔漏出半句早间新闻。
而在这一切之上,晨光正缓慢地渗透进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它掠过外滩锈蚀的铜像,爬上南京西路未擦净的橱窗,最后停在苏零面前的窗玻璃上——那里映出她的脸,也映出身后主控屏上仍在跳动的负载曲线。光与电,秩序与混沌,在这个黎明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妥协。
江面上,一艘清洁船正缓缓驶过,它的机械臂捞起漂浮的星墨结晶,却在水中搅动出更多斑斓的漩涡。那色彩如此浑浊,又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