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的指尖悬在戴雨大脑上方一厘米处。温室内三千个培养舱的蓝光突然同时熄灭，只剩下操作台的冷白光晕。那颗保存在特殊液体中的大脑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神经放电痕迹，像一场微型闪电风暴。
"不要碰。"
声音从背后传来。程默转身，看到最后消失的那个克隆体——半透明的蓝色光影站在温室门口，手里捧着个锈蚀的船模。
"新方舟号的黑匣子。"光影走向操作台，"她为你留的......忏悔录。"
船模被放在大脑旁边。两者接触的瞬间，温室的玻璃穹顶突然投影出浩瀚星空，星图逐渐聚焦为海岸线全景。程默看到新方舟号的残骸正在发生异变——金属船体如植物般生长出枝丫，顶端绽放出巨大的铁花。
投影拉近。那些"花瓣"竟是由权贵们结晶化的面孔组成，每张脸上的表情都凝固在极度痛苦的瞬间。当月光照射到铁花时，所有面孔突然同步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原谅我们的......饥饿......"
程默的疤痕突然裂开，蓝色结晶如泪水般渗出。他伸手触碰投影，画面立刻切换到船体内部——核心舱里，数十个权贵被黑色根须缠绕，正将"深海之息"晶体注射入静脉。他们的皮肤逐渐透明化，露出下面蠕动的蓝色血管。
"我们......只想进化......"结晶化的议长面孔扭曲，"为什么......惩罚我们......"
戴雨的大脑突然发出强烈电信号。操作台升起全息键盘，自动输入一行代码。投影画面随即变化，显示出被刻意隐藏的真相——
权贵们饮用的"深海之息"浓缩液里，被戴雨偷偷混入了程默的基因片段。那些蓝色血管不是进化，而是程默胎记纹路的野蛮生长。
"你们渴望的......本就是偷来的生命......"克隆体轻声解释，"她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铁花突然剧烈颤抖。权贵的面孔开始融化，金属花瓣重新组合成七个人形雕塑——正是程默在七个轮回中的不同形态。每个雕塑的胸口都刻着权贵的名字，仿佛墓碑。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第七个雕塑。它呈现程默现在的模样，但面部却是空白的，下方刻着：【留给未来的忏悔者】
"她算计好了一切......"程默的声音嘶哑，"连忏悔的形式都......"
克隆体的光影开始消散。她将手放在程默胸口，那里的疤痕正与戴雨的大脑产生共振："去完成最后的仪式吧......让饥饿者安息......"
温室地面突然下陷，露出通往地底的螺旋楼梯。程默拾起船模，发现底部刻着坐标——正是新方舟号残骸的实际位置。
当他踏入楼梯时，戴雨的大脑突然发出最后的讯息。不是语言，而是一段五感俱全的记忆投射：
婴儿程默哭泣时，戴雨机械臂的注射器里其实是葡萄糖；
五岁时刻的伤痕下，藏着微型抗结晶化药剂；
甚至海底石门的每一次考验，都精确计算着让他活下来的概率......
"为什么......"程默在记忆幻境中质问。
年轻的戴雨正在给HK-1克隆体做销毁准备，闻言停顿了0.3秒："因为母爱......是最精密的毒药......"
幻境消散。程默站在了地底洞穴的入口，眼前是新方舟号核心舱的残骸。那朵金属巨花就在十米外，权贵的忏悔声形成诡异的和声。
船模突然变形成一把钥匙。程默将它插入核心舱的锁孔时，所有金属花瓣同时转向他。议长的结晶面孔突然裂开，露出里面保存完好的声带：
"我们看到了......海底的真相......"他的声音不再傲慢，而是充满恐惧，"她根本不是要创造新人类......"
程默转动钥匙。核心舱如莲花般绽放，露出中央的控制台——上面放着一排注射器，每个都标着权贵的名字，里面是未使用的"深海之息"浓缩液。
"她是要用我们的贪婪......作为过滤器......"议长的声音越来越弱，"选出......像你这样的人......"
金属花开始崩解。结晶化的权贵们一个个化为粉尘，但在完全消散前，他们的面孔突然变得平静，甚至带着解脱。
"谢谢......"最后的低语随风飘散，"终结这场......盛宴......"
程默拾起标着【议长】的注射器。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隐约可见程默的倒影——不是现在的他，而是某个更古老的存在。
控制台突然升起全息屏幕，显示着戴雨最后留下的问题：
【现在你明白了吗？】
【我们惩罚的从来不是饥饿】
【而是把别人当成食物的傲慢】
注射器在程默手中自动排空，液体渗入他的皮肤却不引起变异。相反，胸口的疤痕完全愈合了，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白色印记，形状像是微笑的嘴角。
新的一天开始了。阳光穿透海雾照在残骸上，那些金属花瓣化为细沙随风飘散。程默转身离开时，听到身后传来孩童的笑声——
那个拿望远镜的孩子不知何时站在船头，正指着远处海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程默看到成群的鲸鱼正跃出水面，它们歌唱的频率不再是孤寂的52Hz，而是丰富多彩的生命乐章。
而在最深的海底，石门的最后一块碎片也终于停止了脉动，像颗永远沉睡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