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射器在程默手中自动排空,液体渗入他的皮肤却不引起变异。相反,胸口的疤痕完全愈合了,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白色印记,形状像是微笑的嘴角。他低头凝视那印记,指尖轻轻抚过,触感冰凉,仿佛触碰的不是自己的皮肤,而是某种古老金属的残痕。
西周的船骸仍在崩解,金属碎片如雨坠落,砸在锈蚀的甲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程默抬头,看见新方舟号的残骸中央,核心舱的外壳己经剥落,暴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的机械结构,而是一团搏动的肉红色组织,表面缠绕着黑色血管,像某种病态的心脏。血管的脉络间,隐约可见微弱的蓝光闪烁,如同呼吸。
赵铁柱站在不远处,脖颈上的鳃缝因紧张而微微张合,渗出淡蓝色的血丝。他盯着那团核心,嗓音沙哑:“这玩意儿……是活的?”
程默没有回答。他的胎记在发热,仿佛与核心的搏动产生了共鸣。他迈步向前,靴底踩在黏腻的黑色液体上,发出令人不适的挤压声。每靠近一步,核心的搏动便加快一分,血管状的触须从肉壁中探出,像嗅探猎物的蛇,缓缓朝他的方向延伸。
“小心!”赵铁柱低吼,但程默己经伸手触碰了核心。
一瞬间,幻象涌入脑海——
黑暗的深海,一座巨大的石门矗立在深渊之中,表面刻满与程默胎记相同的符文。石门前,一群身穿白袍的人跪伏在地,他们手中的工具不是科学仪器,而是原始的凿子与锤。为首的人举起一块发光的晶体,高喊:“以此神迹,铸我方舟!”
幻象破碎,程默踉跄后退,核心的表层肉壁突然撕裂,露出内部镶嵌的物体——一个微缩的石门模型,仅有手掌大小,却精致得令人毛骨悚然。模型的表面布满裂痕,裂缝中渗出黑色黏液,而门缝间隐约可见某种东西在蠕动,像是被囚禁的活物。
“他们在模仿它……”程默喃喃道,喉头发紧,“新方舟号不是船……是拙劣的复制品。”
赵铁柱凑近,皱眉盯着那模型:“模仿什么?那扇海底的门?”
程默点头,手指擦过模型表面的刻痕。刻痕的纹路与胎记完全一致,但线条歪斜粗糙,像是孩童的涂鸦。他的指尖传来刺痛,一滴血珠落在模型上,霎时间,模型的门缝猛地张开,喷出一股黑色雾气。雾气中浮现全息投影——
戴雨站在实验室中,机械右臂操控着全息蓝图。蓝图上标注着“深海之息仿制计划”,而她的声音冰冷地回荡:“第七次尝试……核心稳定性仍不足12%。但足够了,权贵们只需要象征,而非真相。”
投影消散,程默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转向赵铁柱,声音低沉:“这艘船从一开始就是谎言。他们用‘深海之息’的碎片做引子,试图造出属于自己的‘神迹’,但根本控制不了它。”
赵铁柱啐了一口,结晶化的指尖敲了敲模型:“所以这破玩意儿才半死不活的?像块发霉的电池?”
“不。”程默摇头,目光落在模型深处蠕动的黑影上,“它在吃船。”
仿佛回应他的话,船体突然剧烈震颤,金属舱壁传来刺耳的撕裂声。核心的肉壁疯狂蠕动,黑色血管如藤蔓般向外蔓延,所过之处,钢板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赵铁柱一把拽住程默后退,骂道:“操!这鬼东西饿疯了!”
程默挣脱他的手,反而向前一步。他的胎记此刻灼热如烙铁,蓝光透过衣料渗出。他抬起手,对准模型的门缝,低声道:“停下。”
奇迹般地,核心的蠕动停滞了一瞬。黑色血管悬在半空,像被无形的线拉扯住。但下一秒,模型的门缝中传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仿佛某种生物在嘲笑。紧接着,整艘船的残骸开始倾斜,甲板扭曲变形,露出下层舱室——
那里早己不是机械结构,而是密密麻麻的肉红色管道,管壁上黏附着半融化的尸体,权贵们的华服碎片仍依稀可辨。他们的脸嵌在肉壁中,嘴巴大张,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珠疯狂转动,盯着程默的方向。
“这就是他们的‘进化’……”赵铁柱的声音发颤,“变成这坨烂肉的肥料?”
程默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锁定在肉壁深处——一具尚未完全消化的尸体手中,紧握着一块晶体的碎片。碎片的光芒与胎记共振,映出尸体胸前的铭牌:林海生。
幻象再次袭来——
林海生跪在戴雨面前,将晶体碎片塞进自己的胃部,鲜血从嘴角溢出:“你骗了他们……这根本不是进化……是献祭……”
程默猛地回神,冲向那具尸体。肉壁的触须立刻缠上他的手臂,皮肤接触处传来灼烧般的剧痛。他咬牙抓住林海生的手腕,掰开僵硬的手指,晶体碎片落入掌心。
就在这一瞬,整艘船发出了最后的哀鸣。核心的模型崩裂,黑色黏液如洪水般喷涌,肉壁急速萎缩,露出底层锈蚀的金属框架。船体的倾斜加剧,程默和赵铁柱滑向断裂的甲板边缘。下方是漆黑的海水,海面漂浮着荧光水母,像等待吞噬的星群。
赵铁柱抓住一根的钢梁,另一只手死死拽住程默:“抓紧!这破船要散架了!”
程默握紧晶体碎片,抬头看向天空——暴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间透出一缕阳光,照在残骸上。那些扭曲的肉壁在光线中化为细沙,随风飘散。权贵们的脸孔也随之消融,最后凝固的表情竟是解脱。
“结束了?”赵铁柱喘着粗气问。
程默摇头,看向手中的晶体。碎片的蓝光正在减弱,而海底深处,某种低频的震动传来,与胎记的脉动同步。
“不。”他轻声道,“它才刚刚开始。”
远处,拿望远镜的孩子站在船头,指着海面大笑。程默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成群的鲸鱼跃出水面,歌声不再是孤寂的52Hz,而是混杂着无数频率的生命乐章。而在最深的海底,石门的最后一块碎片停止了脉动,像一颗永远沉睡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