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海水的光柱突然扭曲。程默被一股上升洋流裹挟着冲向海面，复眼里残留着林月最后的微笑。当他的后背撞上某种坚硬物体时，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由骸骨堆砌的珊瑚礁上。
"咳......"
程默吐出的血沫里游动着发光微生物。他挣扎着撑起身子，手掌按到的不是珊瑚，而是一具半埋在沉积物中的骷髅。更准确地说，是数百具相互纠缠的骸骨——它们的头骨全部朝向同一方向，空洞的眼窝里栖息着荧光章鱼，触须从鼻腔探入颅内，像是在汲取某种养分。
"这是......"
程默的护眼自动调节焦距。最近的头骨眉心处镶嵌着米粒大小的晶体，正发出与他胎记同频的脉动。当他触碰时，晶体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一个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年轻人被绑在手术台上，戴雨的机械臂正将晶体钉入他的前额。
"HK-7克隆体第138号。"晶体里传出冰冷的声音，"记忆提取完成，准备投放至'深海之息'外围。"
骸骨堆突然轻微震颤。所有荧光章鱼同时缩回触须，眼窝里的光点组成箭头状图案，指向珊瑚礁深处。程默踉跄着站起，发现每一步都踩在更多骸骨上——有些己经完全化石化了，有些却还粘连着未完全腐烂的神经束。
三百米外，骸骨堆的密度骤然增加，形成一座诡异的"灯塔"。那是用克隆体颅骨垒成的锥形结构，顶部悬浮着一颗异常巨大的晶体，尺寸堪比人类心脏。当程默靠近时，晶体表面浮现出血管般的纹路，七个光点在其中循环流动。
"基因认证通过。"晶体突然发出林月的声音，"第七管理员，请接收前六次轮回的数据。"
程默的双眼刺痛起来。海水中浮现出六段全息影像，每段都展示着相同的场景：不同时期的戴雨站在这个骸骨灯塔前，将一枚晶体放入某个克隆体的颅骨。唯一的区别是，随着轮回次数增加，戴雨机械化的程度越来越深——在第六段影像里，她己经完全是个机器人，只有左眼还保留着人类组织的残片。
"他们......都是我吗？"程默的声音震动着最近的头骨，引发一连串共鸣。那些镶嵌在颅内的晶体同时亮起，投射出数百个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面容，但全都带着程默特有的眉眼轮廓。
晶体没有首接回答。灯塔顶部的巨大晶体缓缓降下，在程默面前裂开，露出内部保存完好的大脑组织。当海流拂过那些沟回时，程默的复眼突然接收到一组陌生记忆：
那是第一代"程默"的临终视角。年轻的克隆体被铁链锁在海底火山口，看着自己的皮肤逐渐透明化。戴雨——那时还完全是人类——跪在礁石上哭泣，她的机械右眼尚未安装，双手紧握着一管从自己颈部抽取的荧蓝血液。
"数据包01：第一次轮回失败原因。"林月的声音从大脑组织中传出，"母体同化过程中，人类情感模块产生不可控变异。"
程默的鳃缝不由自主地张开。骸骨灯塔突然改变结构，所有头骨整齐排列成DNA螺旋状。从底部开始，骸骨依次亮起蓝光，像被点燃的引信般向顶部传导。当光芒抵达最上方的晶体时，程默看到了更可怕的真相：
每具骸骨的后颈处，都刻着相同的编号——HK-1到HK-6，代表前六次轮回的克隆体。而第七代的骸骨......正在形成。程默背后的海水中，漂浮着数十具尚未沉底的尸体，全是与他完全相同的克隆体，每具尸体的太阳穴都插着数据导管。
"警告：检测到情感模块过载。"灯塔晶体突然切换成戴雨的机械音，"建议立即清除冗余记忆。"
程默的双眼突然流出血泪。那些泪滴在下坠过程中变成微型水母，吸附在附近的骸骨上。每只水母的伞盖下都浮现出记忆画面：五岁生日时林月藏在蛋糕里的海螺项链、赵铁柱第一次带他偷渡时塞给他的巧克力、甚至戴雨机械眼中偶尔闪过的人性光芒......
"不......"程默抓住自己正在透明化的左手腕，"这些不是冗余......"
骸骨灯塔突然崩塌。所有头骨在空中重组，拼成一个巨大的、与程默复眼结构完全相同的图案。当这个"眼睛"凝视他时，程默的脊髓如过电般颤栗——那不是恐惧，而是某种古老的识别机制被激活了。
海底沙地突然裂开。一具水晶棺椁从裂缝中升起，里面躺着保存完好的林月本体。她的脖颈处有七对鳃痕，手腕脚踝带着与海底火山中那个林月相同的镣铐。当程默的手掌贴上棺椁时，水晶表面浮现出文字：
我囚禁母体
戴雨囚禁我
现在，轮到你了
程默的复眼突然脱离眼眶，悬浮在海水中分解成无数纳米机器人。它们像萤火虫般飞向每具骸骨，钻进那些微型晶体内部。紧接着，整片骸骨坟场开始共鸣，发出52Hz的鲸歌。
歌声中，林月的棺椁缓缓开启。她的身体化作荧光 plankton 消散，只留下一块刻着地图的铁板。程默捡起钛板时，所有骸骨突然同时转向东方——那里，新方舟二号的阴影正笼罩海面。
铁板上的地图开始变化。原本标注"深海之息"的位置，现在显示着一行小字：
真正的门在你骨髓里
程默低头看向自己半透明的手臂。骨骼中的蓝光脉动越来越强，在海底投射出一道门形光影。当他的指尖触碰光影时，整片骸骨坟场的晶体同时播放出最后一段录音——数百个克隆体的声音叠加在一起：
"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