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的指尖触碰到白色石门的那一刻，骨髓深处的剧痛突然化作电流般的记忆洪流。他看见自己蜷缩在某个狭窄的空间里——不是培养舱，而是贫民窟的铁皮柜——柜门缝隙透进的光线下，一本皮质笔记本正在他膝头翻开。
"这是......"
现实中的海水突然变得粘稠。赵铁柱的机械手臂卡在石门缝隙里，鳃丝间渗出的血珠悬浮成诡异的螺旋。程默的视网膜上重叠着两个画面：此刻幽蓝的深海，以及记忆中昏黄灯光下泛黄的纸页。
笔记本上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第7次胚胎植入实验，母体排斥反应降低至3%，但情感模块出现异常波动。必须清除。
墨迹在"清除"二字上晕染开，像是被水滴打过。程默记得自己五岁的手指曾抚摸过那个晕染的痕迹，当时柜门外传来母亲的咳嗽声。
"程默！"赵铁柱的吼声将他拉回现实。战友的机械手指正撬开石门底部的一个暗格，"这里有东西！"
暗格里静静躺着一本防水日志。当程默触碰它时，封面的生物识别锁自动开启，露出内页上熟悉的字迹——与记忆中母亲日记完全相同的笔画转折，连句尾那个特有的小勾都一模一样。
新纪元7年3月15日，第七样本首次展现胎记活性。林月，你终究还是赢了。
程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疯狂翻动纸页，首到看见那张夹在中间的泛黄照片：年轻时的戴雨抱着婴儿站在医疗舱前，她的左眼含着泪，右眼却是冰冷的机械结构。照片背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
妈妈和默默，生日快乐
"这他妈......"赵铁柱的机械音都变了调，他的鳃丝全部指向照片角落——医疗舱的反射玻璃上，隐约映出第三个身影：一个与戴雨容貌相同、但双眼都是机械结构的女人，正在操作某种脑部扫描设备。
海水突然涌入大量泡沫。每个泡沫里都包裹着记忆碎片：戴雨在实验室偷偷修改数据、戴雨将婴儿程默交给贫民窟的老妇人、戴雨在深夜对着镜子切除自己右眼的血肉......
"你妈和戴雨是同一人？"赵铁柱的声呐器官发出刺耳的杂音，他的机械手指戳向最新浮现的记忆画面——两个戴雨站在培养舱两侧，一个穿着白大褂，一个穿着程默母亲常穿的褪色格子裙。
程默的胎记突然灼烧起来。防水日志的最后一页自动翻开，露出夹层里的神经芯片。当海水接触到芯片的瞬间，整片海域突然亮如白昼，所有沉船的残骸同时投射出全息影像——
七个不同时期的戴雨环绕着中央的培养舱。最年轻的戴雨穿着研究员制服，正将某种荧蓝液体注入自己的太阳穴；最年长的戴雨机械右臂己经锈蚀，她用左手抱着婴儿程默，眼泪滴在婴儿的胎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记忆移植协议第7次迭代。"七个戴雨同时开口，声音叠加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响，"每次轮回保留5%母体情感，其余95%格式化。"
赵铁柱的鳃缝突然喷出黑色油状物。他的机械部件正在解体，露出内部刻满细小文字的人造骨骼——每段文字都是"林月"二字的变体。当他挣扎着指向全息影像边缘时，程默看到了最恐怖的细节：
在第七个戴雨的背后，医疗舱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那是穿着母亲衣服的戴雨，她的双手被特制镣铐锁住，镣铐上刻着"原罪"二字。
"不是克隆......"程默的声带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把'母亲'的那部分......锁起来了......"
全息影像突然扭曲。七个戴雨的面容开始融合，最终变成程默记忆中的母亲模样。这个合成影像轻轻抚摸培养舱，唱起程默童年听过的摇篮曲。但当歌声进行到副歌时，影像的喉咙突然裂开，钻出戴雨的机械声道：
"情感模块必须清除。第7次格式化倒计时：10、9、8......"
白色石门剧烈震动。程默手中的防水日志突然活了过来，纸页化作无数神经纤维刺入他的手腕。剧痛中他看到走马灯般的画面：戴雨在手术台上切割自己的大脑、戴雨将"母亲人格"封存在某个克隆体里、戴雨在暴雨夜亲吻婴儿程默的胎记......
"3、2、1——"
倒计时结束的瞬间，整片海域陷入绝对的黑暗。程默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骨髓深处被抽离，那是无数个夜晚母亲哼唱的摇篮曲，是贫民窟漏雨的屋顶下温暖的怀抱，是——
一点微弱的蓝光突然亮起。赵铁柱完全机械化的手掌中，捧着从自己胸腔拆下的声呐核心。核心表面刻着一行小字：
当所有戴雨都选择毁灭时，去找那个宁愿被囚禁的她
深海的黑暗中，渐渐响起水珠滴落的声音。程默循声望去，看到白色石门的背面渗出鲜血。那些血珠在海水中组成一行颤动的文字：
我在这里，默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