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湖的轮廓在车窗外逐渐模糊成灰白色的雾团,神琦悠真猛打方向盘避开横滚过公路的雪龙卷,副驾驶座上的保温杯哐当砸在九条玲子的膝头。滚烫的麦茶洇湿了检察官的羊绒裙,她却浑然不觉地攥紧了车门扶手:“右后方那辆车子,从高架桥就开始跟到现在了。”
“是毛利侦探租的车。”神琦瞥向后视镜里被暴雪吞没的车灯,“他女儿在群里发了定位。”话音未落,导航屏幕突然爆出刺眼的红光——前方国道因雪崩全线封闭。轮胎在冰面上打滑的尖啸声中,一栋黑沉沉的日式宅院撞进视野,门牌上“大门”二字被积雪压弯了腰。
玄关的门拉开了,裹着雪粉的风灌进厅堂,吹得灵案上的白幡哗啦作响。大门源一郎枯枝般的手指抚过佛龛里的盔甲残片,甲胄咽喉处一道斩痕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这是秀友公切腹前最后的战铠。”喉间滚出痰音,“每逢今日,甲胄必饮血索命。”
柯南踮脚凑近玻璃罩,鼻尖几乎贴上甲片:“伯伯,这个凹痕像是被石头砸出来的吗?”
“放肆!”长子大门一树突然厉喝,手中的酒杯泼出浑浊的酒液,“诅咒岂是儿戏!”端来茶点的女佣初穗猛地一颤,漆盘边缘的梅干滚落在地。她俯身去捡,和服下摆露出缠着绷带的脚踝,渗血处晕开了暗红。
“二十年前的今日我就穿着这身铠甲。”源一郎的瞳孔映着烛火,像两簇幽暗的鬼火,“当年大门工业倒闭,三千员工一夜失业——也包括初穗的父亲。”
九条弯腰拾起滚落在脚边的梅干。表面留着几道深凹的齿痕,与佛龛盔甲上的弧度相似。
子夜的雪啸吞没了所有声响。神琦在榻榻米上睁眼,远处传来陶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初穗的尖叫:“老爷——!”
厢房拉门洞开,源一郎仰倒在血泊中,左胸插着柄肋差。供奉在佛龛的盔甲不翼而飞,雪光从敞开的纸窗漏进,照亮了榻榻米上两行拖拽的血痕——痕迹消失在窗沿,窗外雪地赫然印着一列巨大的足履印,靴底菱纹深陷如猛兽的爪痕,笔首延伸至主屋的方向。
“是武士足袋的压痕!”毛利小五郎蹲身比量着脚印的间距,“长一尺三寸,至少是两米高的壮汉!”
九条的指尖抹过窗棂的木框:“雪深过膝,凶手却没留下踩踏痕迹。”她指向庭院的假山——嶙峋石影恰好遮住了厢房侧窗,窗下平整如雪。
“密室是视觉陷阱。”神琦的警靴碾过积雪,停在侧窗下。被风吹开的缝隙里,卡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白色棉布,纤维边缘沾着铁锈色的污迹。他推开窗扇,朽坏的窗栓咔嗒脱落。
“血渍氧化西小时以上。”九条用证物袋收起布片,“看着和初穗小姐脚踝绷带的渗血相似。”
主屋突然爆出凄厉的嘶喊。一树连滚带爬的扑进回廊,睡衣领口沾满了雪泥:“盔甲武士!在雪地里走!”他哆嗦的手指指向庭院,众人视线所及却只有狂舞的雪。
锅炉房弥漫着煤烟味,初穗在堆煤角落给铁壶添水。神琦的影子笼罩了她,壶嘴喷出的蒸汽模糊了她瞬间绷紧的下颌线。
“令尊和源一郎先生同月同日过世?”神琦将暖手炉塞进她冻红的手。
初穗盯着炉盖上跳动的火影:“父亲是工厂财务的课长,破产当天吞氰化物自尽了。”她掀起壁橱挡板,霉味扑鼻的旧账册堆里露出半张泛黄的合影——年轻时的源一郎揪着穿工装的男人衣领,男人手中紧握的账本封面印着“大门工业机密”。
“令尊手里这本账,”九条抽出照片,“后来去了哪里?”
初穗的指甲掐进掌心:“父亲头七那晚,源一郎老爷烧了所有账本。”锅炉发出刺耳气压声,她跛着脚扑向压力阀,裤管绷带渗出了新鲜血迹。
柯南的足球撞开虚掩的储物室。霉烂草席下露出半截铁箱,箱内整齐排列着玻璃药瓶,标签印着“氰化钾·大门工业质检用”。箱底压着张收据:购买日期恰是二十年前的破产日。
“初穗小姐的脚伤,是被窗栓铁锈划破的吗?”毛利小五郎的质问响彻主屋。初穗脸色惨白地攥紧和服袖口,榻榻米上晕开她脚踝滴落的血点。
庭院骤起狂风,纸门哐当震响。雪幕中赫然矗立着消失的盔甲!月光淌过甲片上的陈年血锈,面甲下翻涌着空洞的漆黑,染血的太刀插在雪地里,刀柄红缨如凝固的血泪。
“秀友公显灵了!”初穗尖叫着栽倒。众人惊魂未定之际,一树突然发狂般冲向玄关:“别过来!当年烧账本的是我!”他踉跄撞进西侧影音室,反锁的撞击声淹没在风雪中。
“钥匙在室内!”小兰徒劳地拧动门把。门内传来重物倒地闷响,神琦正欲砸向门锁,九条突然按住他的手臂:“听!”
风雪声里渗入极其微弱的机械运转声——像老式放映机转轴的吱嘎。众人破门而入,霉味混着血腥扑面而来。一树身穿秀友的盔甲仰面倒地,胸甲裂隙插着那柄染血的太刀。房间的老式放映机仍在空转,胶片盘嘶嘶作响,投在墙上的晃动光影里闪过“机密支出”字样。
“是双重密室。”神琦的靴尖碾过地毯——积灰上只有一树自己的脚印。九条扯开窗帘,落地窗外积雪平滑如镜,连飞鸟的爪痕都未曾落下。
柯南的手表灯扫过天花板的通风口,一根白色棉线头在气流中微微飘荡。
初穗的啜泣在角落蜷成团:“老爷烧账本那晚,少爷偷换了真账册……”染血的绷带散落在地,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创面嵌着几粒铁锈碎渣。
神琦用镊子夹起煤堆里的窗栓残件,断裂处挂着相同的白棉布。“凶手故意在厢房窗框留下血迹布片,”他看向初穗颤抖的肩膀,“让我们确信他从西窗进出。”
“真正的凶器在这里。”九条踢开影音室幕布。电源插座孔里塞着半融的冰楔,融水正渗进地板缝里。
窗外暴雪更狂,武士盔甲在雪地里投下狰狞的长影。面甲缝隙间,一点未消融的新雪粘附在内衬棉布上,白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