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改革祖制
众人依次向崇祯皇帝行礼,殿内一时间只剩下衣袍摩擦的窸窣声。
“都起来吧。”崇祯挥手示意众人就座。他的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的面孔,仿佛要将他们的表情都刻在心底。
“诸位,来南京数月,我们一直未能正式祭扫孝陵。”崇祯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不是没时间,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太祖高皇帝的在天之灵。”
“朕躬有罪,天下纷乱,罪责难逃,罪在朕躬。”崇祯豁然沉声道,声音嘶哑。这句出自《论语》的话,不知他是真心悔过,还是习惯性的官样文章。
殿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连窗外的鸟鸣声似乎都消失了。
“父皇。”朱慈烺转向崇祯,“罪己诏的话糊弄百姓也就罢了,咱们自己可不能当真。大明的积弊,岂是一朝一夕之过?”
“难道天下大乱,不是朕这个昏君之过?”崇祯皇帝苦笑着反问。
“父皇固然有错,奈何乱世之中奸佞横行,不止父皇一人。”朱慈烺环视众人,目光如炬,“就连今日在座的诸位,也都难辞其咎。”
“你不是常说这些都是忠臣良将吗?”崇祯皇帝不解地看着儿子。
“这些人岂止不是忠臣,而是弱国之臣。”朱慈烺正色道,声音在殿内回荡,“朝廷因其作为日渐衰败,若有明君励精图治,未必不能挽回。但如今,光靠明君还不够,还需要真正实心任事的臣子。”
他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必须全力以赴,尽职尽责,首先要明白大明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今日召集诸位来此,就是要共同检讨。”
“本宫无意追究过往,因为在座诸位,都已经因为无道而付出了惨重代价。”朱慈烺的声音渐渐提高,“失去藩地的王爷,沦为丧家犬的权贵,背井离乡的读书人,虽然现在有了些赏赐,但与往日的富贵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话音刚落,福王朱由崧已经失声痛哭。这位曾经养尊处优的王爷,在李自成攻入北京时失去了一切。如今虽得到朱慈烺的安置,却早已不复当年风光。
一人带头,殿内顿时哭声四起。有人抽泣,有人嚎啕,有人默默流泪。三十三王中,除了衡王一系,其他王室宗亲都已支离破碎。那些公侯勋贵们,又有几个不是在乱世中失去了至亲?
崇祯皇帝坐在主位上,双手紧握椅子扶手,指节发白。他看着殿内这些曾经意气风发的大臣们此刻痛哭流涕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朱慈烺站在一旁,看着这群人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他的目光扫过这些昔日显赫一时的勋贵。英国公张世泽正襟危坐,那张黝黑的脸庞上写满了愤怒;定国公徐弘基低着头,不时用袖子擦拭眼角;魏藻德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他们的祖上,哪一个不是杀伐决断的狠角色?】朱慈烺在心中暗自叹息,【可到了这一代,竟成了这副德行。】
“都给我住嘴!”
一声暴喝在大殿中炸响,惊得众人一震。张世泽猛地站了起来,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哭有什么用?”他的声音沙哑而愤怒,“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吃着祖宗的老本过日子?”
殿中众人纷纷低下头去,有人的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我这几个月东奔西走,查了多少卫所?”张世泽继续道,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嘲,“可有哪一家是冤枉的?原本应当供养军队的土地,都成了谁的私产?”
他一步步走到殿中央,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众人的心上:“咱们是发了财,可国家呢?差点就亡了!”
这番话说得太重了,在场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就连崇祯皇帝也皱起了眉头。
朱慈烺适时开口:“英国公说得在理。今日来此,就是要找出国家之病根。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魏藻德叹了口气,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何止是卫所的地被偷了,各州各府的官田也好不到哪去。”
“那些士绅豪门,先是免税,后来连租子都不用交了。再看看那些商税,随便挂个功名就能逃税。谁要是敢收,立马就闹起来。”
崇祯突然问道:“朕听说,是税监横征暴敛,才惹得民怨沸腾?”
朱慈烺轻笑一声,目光落在殿内的一盏油灯上:“太监大多出身低微,哪懂得治理之道?为了完成任务,自然要拉帮结派。那些人见钱眼开,惹出祸端也在所难免。”
“但根子在哪?”他的声音渐渐提高,“还不是那些士绅仗着功名逃税?朝廷的官员又和他们沆瀣一气,这才逼得先帝不得不用太监收税。”
福王擦了擦眼泪,他那张圆润的脸上写满了懊悔:“说起来,咱们这群王公贵族也强不到哪儿。那些大户的投献,我们照单全收。河南境内,处处都留下了福王的势力范围。”
“现在想想,要是把那些钱粮都用来养兵,何至于此?”
周王朱伦奎也跟着感慨:“我们周王一系,光是郡王府就有几十个。将军、中尉更是数不胜数。全靠百姓养活,实在是……”
他的话没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间,殿内又陷入了沉默。
朱慈烺看着这些低着头的宗室勋贵,心中百感交集。他们每个人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可又有谁愿意主动放弃既得利益?
“这也怪朝廷太过防范。”他缓缓开口,“不让藩王做事,又要养着他们。人丁越来越多,哪里养得起?”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勋贵武官吞了军田,士大夫逃税漏税,宗室人丁太多,这是其一。还有海禁、宗藩朝贡、十五不征之国,这些也都是大问题。”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烛火似乎都停止了跳动。这些可都是祖制啊!
崇祯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太子这是要造反吗?
朱慈烺轻咳一声:“太祖定下的规矩,后来不是也改了不少?九大塞王现在还能领兵吗?既然历代君王都曾革新,我们为什么不能改?有错就改,这不是好事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殿中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
“说得对!”张世泽突然站了起来,“我们这些人,哪个祖上不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可现在呢?只会哭!”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骚动,有人愤怒,有人羞愧,更多的人则是陷入了沉思。
徐弘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那依太子的意思,该如何是好?”
殿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清晰。朱慈烺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地说道:“改革!开放!”
这四个字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殿内炸开。大臣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魏藻德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第一个站了出来:“殿下所言极是!老臣早就觉得,祖制已经不合时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