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崖下的篝火堆噼啪炸开火星时,北境瞭望塔的青铜钟突然发出闷响。
沈昭将骨铃残片塞回暗袋,鎏金瞳孔扫过雾凇林深处扭曲的锁链残影——那分明是皇室传讯符特有的流光。
"来得倒快。"苏晚捻着发尾被药火烧焦的银丝,指尖碧色药雾凝成冰晶簌簌落下。
她早该想到皇室那群老东西坐不住,毕竟沈昭三日前那场雪崩灭敌的战术,可是把皇帝最宠爱的三皇子私兵也埋在了冰川之下。
营门处的青铜盾牌被踹得哐当作响,两个玄甲士兵架着穿金丝鹤氅的使者踉跄进来。
士兵甲肩甲上还沾着未擦净的兽血,故意用冻得发青的手拍打使者后背:"大人当心脚下,咱们北境的雪可比不得皇城锦毯。"
"放肆!"使者抖开鹤氅上凝结的冰珠,腰间玉牌撞得叮当乱响。
当他看清主帐前抱剑而立的银甲将军时,倨傲的下巴又抬高三分:"沈将军接旨都不卸甲,莫不是要学南疆那些蛮子造反?"
沈昭的剑鞘在冰面上划出半寸深痕,惊得使者后退半步踩进雪坑。
他单膝触地的动作带着战甲特有的铿锵声,垂落的额发遮住瞳孔里流转的金色暗纹:"末将甲胄染了敌血,恐污了圣旨。"
苏晚倚在药炉边剥着冰葡萄,碧色汁水顺着指尖滴进雪地就凝成毒珠。
使者尖着嗓子念到"擅改军阵、违抗上谕"时,她忽然轻笑出声,药杵敲得铜炉嗡嗡震颤:"原来火烧眉毛时还惦记摆棋谱的,是咱们英明神武的兵部老爷们。"
"妖女安敢妄议朝政!"使者涨红的脸像极了药王谷后山期的山魈,抖开的圣旨险些扫到药炉,"别以为会熬几碗避寒汤就能......"
话尾突然变成公鸭般的尖叫。
使者华贵的鹿皮靴突然生出绒绒绿芽,转眼间就开满带着倒刺的荆棘花。
苏晚晃着不知何时缠上使者脚踝的药藤,发间银饰撞出清越声响:"大人这靴子熏的瑞脑香,倒是养药的好肥料。"
沈昭起身时带起的气流震落帐顶冰棱,鎏金瞳孔扫过使者瞬间惨白的脸。
他接过圣旨的动作恭敬如常,掌心金血却将锦帛烫出焦痕:"三日前若按兵部阵法应敌,此刻被钉在祭坛上的就该是北境十七城的百姓。"
东南方突然传来冰层断裂的巨响,与雾凇林深处的鸦鸣形成诡异共鸣。
士兵乙握着长枪的手指节发白:"将军,东南祭坛废墟的冰面......"
"报——"传令兵裹着风雪冲进来,肩头落着只冰晶凝成的信鸟,"南疆巫医在祭坛附近用血融冰,冰层下......"他的声音在看到皇室使者时戛然而止。
使者趁机甩开药藤退到亲卫身后,荆棘花却在他手背咬出血痕:"沈昭!
你纵容妖女戕害钦差,本官定要......"
苏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银发间流转的碧光倏地黯淡。
她扶住药炉的指缝渗出黑血,溅在雪地上竟腐蚀出冒着白烟的深坑。
沈昭瞳孔骤缩,他认得这是过度催动药魂的反噬——方才对付使者的药藤,恐怕耗尽了苏晚今日最后半分生机。
药炉青烟被突如其来的北风绞成螺旋状,苏晚指节抵着唇闷咳,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裹着药香。
沈昭的鎏金瞳孔突然泛起暗红纹路——那是他血脉即将暴走的征兆。
"戕害钦差?"沈昭解下披风罩住苏晚颤抖的肩膀,玄铁护腕擦过她发间银饰发出金玉之声,"三日前南疆三千铁骑压境,是苏姑娘剖了半颗药魂融进冰川,才让雪崩避开村落。"他靴尖碾碎地面积雪下藏着的冰蝎,那毒虫尾针正对着使者的后颈。
士兵甲突然掀开战甲,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上个月老子肠子流了满地,是苏姑娘用活药藤当缝合线!"结痂的伤口里还能看到碧色藤丝在跳动,"你们兵部送来的止血散,连他妈箭毒都解不了!"
"东南祭坛的冰棺阵是谁破的?"士兵乙故意踢翻药篓,滚出来的冰蟾蜍突然鼓起毒囊,"要不是苏姑娘用本命药雾化开千年玄冰,您脚下这块地早被巫毒浸透了!"
使者手背的荆棘花突然爆开血雾,他惊恐地发现伤口里钻出细小的药草嫩芽。
苏晚哑着嗓子轻笑,唇边血渍在苍白的脸上洇出妖异花纹:"大人莫慌,这是能解巫蛊的断肠草......"她突然弓起身子,呕出的黑血在雪地上绘出诡谲的图腾。
沈昭的剑柄重重磕在冰案上,震得药炉里沉睡的冰蚕王虫突然振翅。
鎏金瞳孔彻底转为赤金色:"圣旨末将接了,但苏晚要留在北境解巫蛊之毒。"他指尖划过使者脖颈,带起的风刃削断三根头发,"劳烦大人回禀圣上,待末将肃清南疆十二祭坛——自会带着苏姑娘的医案进京请罪。"
东南方再次传来冰层断裂的巨响,这次连药炉里的琉璃盏都开始震颤。
传令兵肩头的冰晶信鸟突然炸成碎末,在空中凝成血色箭头指向雾凇林方向。
沈昭脸色骤变——那是他亲手布在祭坛的预警阵法。
"报!
南疆祭司用活人血浇融冰层,冰棺里爬出来的东西......"新冲进来的斥候突然捂住喉咙,皮肤下凸起的血管竟扭成符咒形状。
苏晚猛地扯断腕间银链,最后几缕药雾裹住斥候的眉心:"是噬魂蛊!
快砍断祭坛的......"
她话音未落,整个营地的冰砖突然浮起幽蓝磷火。
沈昭的战靴踏碎地面冰层,底下露出的尸骨竟都缠着浸血的药草。
使者终于瘫坐在雪地里,金丝鹤氅沾满融化的毒血:"这些......这些不是三皇子私养的......"
"原来兵部连巫蛊之术也敢沾染。"苏晚染血的银发无风自动,发梢突然刺穿试图偷袭的冰蝎群,"劳烦大人亲自尝尝噬魂蛊的滋味。"她指尖最后一点碧光没入使者眉心,自己却踉跄着栽向药炉翻腾的毒雾。
沈昭揽住苏晚的刹那,战神境的威压震得营帐轰然倒塌。
冲天而起的金光中,他战甲上的饕餮纹仿佛活过来般发出怒吼:"点狼烟,开冰道。"鎏金竖瞳扫过东南方翻涌的血云,"苏晚,还能撑到祭坛么?"
"将军不如担心自己的灭魂咒。"苏晚将黑血抹在沈昭的剑刃上,腐蚀出的纹路恰好组成破阵符,"噬魂蛊遇上药魂......"她咳着扯开衣领,心口浮现的神农印记正吞噬着西周磷火,"可是要见真神的。"
冰崖突然裂开百丈沟壑,底下传出的嘶吼声震落整片雾凇林的冰挂。
士兵甲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扛起丈二长的破冰戟:"老子倒要看看,是南疆的蛊虫硬,还是北境的玄冰......"
他的豪言被地底窜出的白骨藤蔓绞碎在喉咙里。
苏晚发间的银饰突然全部炸裂,飞溅的碎片割断藤蔓时,她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坠向冰缝。
沈昭背后猛然展开赤金羽翼,俯冲时掀起的飓风将使者刚掏出的传讯符烧成灰烬。
"抱紧。"沈昭的护心镜映出苏晚惨白的笑,她正将最后三根银针扎进自己天灵穴,"不要命了?"
"命哪有沈将军的翅膀金贵......"苏晚的调笑被冰缝里冲出的血雾吞没,她染血的指尖在沈昭战甲上画完最后一个止血咒,瞳孔彻底被神农印记染成翡翠色。
当二人落在祭坛废墟最高处的冰柱上时,方圆十里的冰川都开始渗出猩红液体。
沈昭的剑尖挑起块碎冰,冰晶里冻结的南疆符文正诡异地扭动:"看来有人等不及要开天门了。"
苏晚的药杵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东南方地平线处,十二道血柱正缓缓连接成囚笼形状。
她沾血在冰面上画出残缺的河图洛书:"不是南疆......"被血水浸染的图案突然浮起星光,"这阵法藏着神农鼎的气息。"
沈昭的战靴碾碎冰面下的青铜残片,鎏金瞳孔映出天际逐渐成型的星轨:"皇室要的恐怕不止北境兵权。"他剑柄的饕餮纹咬住苏晚腰间药囊,"还能撑到破阵?"
"沈将军不如赌上三坛冰葡萄酿......"苏晚话音戛然而止,她耳垂突然渗出碧色血珠——那是药魂感知到同源之力的征兆。
两人同时望向冰层最薄处,透过泛蓝的坚冰,隐约可见巨大青铜鼎的轮廓正在血水中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