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营地里碎裂的陶罐,七步莲混着鸡骨在泥水里泛出诡异的青紫色。
苏晚蹲下身时,一缕新生的白发扫过青铜腰牌上未干的血迹,她突然按住沈昭要去触碰毒汤的手腕:“别动,这汤里掺了巫蛊人的指甲。”
沈昭的剑柄重重磕在药罐残片上,惊起一群嗜血的尸蝇。
他望着掌心拼合的玉珏,镇魂莲纹在雨水中泛着血丝:“当年屠杀沈氏全族的凶手,用的就是这种毒。”
三更梆子混着闷雷炸响,苏晚的银针匣突然发出蜂鸣。
她掀开帐帘时,正看见士兵乙被毒雾灼伤的脸——那孩子举着火把站在岗哨上,半边身子爬满蛛网状的紫斑。
“是鬼面蛛的毒雾。”苏晚的指甲掐进士兵乙的皮肉,药魂催生的嫩芽立刻从伤口钻进去啃食毒素,“军师在西南密林布了阵,他在等我们追查玉珏。”
沈昭的玄铁剑在雨幕中划出寒光。
当他割断三匹战马的缰绳时,苏晚正往士兵甲嘴里塞解毒丸:“你们留守营地,若子时未见我们归来……”她突然轻笑一声,将青铜腰牌抛进篝火,“就把这玩意熔成铜水,浇在军医熬的安神汤里。”
密林深处的腐叶没到膝盖,沈昭突然拽着苏晚的披风滚进泥潭。
三支淬毒的弩箭擦着他们发梢钉进树干,箭尾绑着的蛊虫囊噗地炸开。
苏晚翻身甩出银针,针尖穿透虫卵的刹那,林子里响起军师沙哑的狞笑。
“沈将军竟带着个痨病鬼来闯阵?”枯树上浮现出人面图腾,军师的虚影在树皮间流动,“不如用那丫头的药魂换条生路?”
沈昭的剑气削断半片树冠,惊起漫天血鸦。
苏晚趁机将药粉撒在鸦羽上,看着发狂的鸟群扑向林间暗哨。
当第一声惨叫响起时,她贴着沈昭染血的铠甲轻笑:“痨病鬼的乌鸦宴可还合胃口?”
密林忽然震颤起来,腐烂的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沈昭揽住苏晚的腰跃上树梢,下方泥沼里正浮出二十具青铜棺椁。
棺盖上的镇魂莲纹与玉珏分毫不差,每个莲心都嵌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是沈氏宗亲的心头血。”沈昭的龙吟血脉在经络里沸腾,剑锋割破掌心按在玉珏上,“军师在用他们的亡魂养阵。”
苏晚的银针匣突然炸开,七十二根金针悬空结成药魂阵。
当她咬破舌尖将血雾喷在阵眼时,那些啃食过巫蛊毒的嫩芽突然暴长成藤蔓,发疯似的钻进棺椁缝隙。
林间响起千万人的悲鸣,藤蔓缠着腐尸的碎骨破土而出,在暴雨中拼凑成巨大的镇魂莲图腾。
沈昭的剑裹挟着龙吟劈开雨幕,图腾正中央的军师虚影发出惨叫。
当最后一缕毒雾散尽时,士兵甲浑身是血地从林外冲进来:“将军!营地遭袭,青铜腰牌……腰牌里藏着噬心蛊!”
苏晚掌心的药魂印记突然灼烧起来,她看着自己又长了两寸的白发,忽然将玉珏按进沈昭流血的伤口:“带着沈氏血脉去碰噬心蛊,军师想要的是……”
密林深处传来号角声,比寻常战鼓多了七分凄厉。
沈昭的剑尖还在往下滴落混着金粉的血,那是药魂在强行修补他崩裂的经脉。
当他们冲出密林的刹那,苏晚忽然踉跄着扶住岩壁——西南方的夜空正浮现出九瓣莲形状的星轨,与她药魂里躁动的新芽产生着诡异共鸣。
沈昭用染血的绷带缠住她颤抖的手腕,前方营地的火光己经映亮半面山崖。
苏晚数着掌心又蔓延开的三道皱纹,突然将银针扎进自己颈侧:“给我半炷香。”
当血腥味漫过她最后一根完好的指尖时,药魂印记终于亮起足以照透夜雾的碧光。
苏晚五指深深抠进岩壁裂缝,药魂灼烧的碧光顺着青苔纹路爬满整片山崖。
她盯着掌心疯长的皱纹,突然扯下发带咬在齿间:"甲字营的解毒汤里掺了金线蕨孢子,待会看到眼睛发蓝的——"
话音未折在暴雨里就被号角声撕碎。
沈昭玄铁剑横削过岩壁,迸溅的火星照亮崖下密密麻麻的青铜甲胄。
那些本该被毒雾腐蚀的敌军此刻眼冒幽蓝,正踩着同袍尸体往崖顶攀爬。
"痨病鬼的乌鸦宴还剩道甜点。"苏晚将银针扎进耳后穴位,指尖暴长的藤蔓绞碎三具敌军尸体。
腐肉里钻出的金线蕨突然在她掌心绽放,剧毒孢子混着血雨簌簌飘落。
士兵乙的短刀挑飞两支毒箭,顺势将火折子抛向孢子云:"苏姑娘,借个火!"轰然炸开的蓝焰中,他冲苏晚咧开沾血的虎牙,"您这头发再白两寸,倒比戏文里的雪妖还俊俏。"
沈昭的剑锋突然贴着士兵乙脖颈擦过,削断他鬓角被毒虫咬住的碎发。
苏晚的藤蔓趁机缠住暗处射来的弩机,拽出个眼窝插着青铜莲纹钉的傀儡兵。
那东西被拖到火光下的瞬间,士兵甲的长枪己经洞穿它胸口。
"将军,噬心蛊在往玉珏里钻!"士兵甲用枪尖挑开傀儡兵破碎的甲胄,露出心口蠕动的青铜色肉芽,"这些杂碎身上都嵌着沈氏宗祠的镇魂钉。"
苏晚的银针匣突然剧烈震颤,她反手将三根金针钉进沈昭后颈:"龙吟血脉要压不住了?"说话间又扯下两缕白发缠住他手腕,"再放血喂那破玉珏,我就把你经脉全缝上!"
密林方向传来树冠坍塌的巨响,二十具青铜棺椁竟自行翻过山崖。
棺盖上的镇魂莲纹渗出黑血,在半空凝成军师那张阴鸷的脸:"沈将军可知这些心头血为何还能跳动?"虚影突然裂成九瓣,每片莲瓣都映着沈昭族人被剜心的画面,"他们临死前吞了锁魂丹,就等着少将军来收这份大礼呢。"
沈昭的剑气劈开雨幕时,苏晚的藤蔓己经缠住士兵甲、乙的腰身甩向后方。
七十二根金针在她周身结成药魂阵,白发被气浪掀起如雪瀑:"老棺材瓤子没教你剜心要避开膻中穴?"她突然将玉珏拍进自己心口,"来尝尝神农血脉腌了千年的锁魂丹!"
整座山崖突然震颤起来。
那些攀爬的敌军傀儡突然抱头哀嚎,眼窝里的青铜钉簌簌掉落。
士兵乙趁机点燃毒火雷,炸开条通往营地的碎石路:"将军!
噬心蛊在啃噬营地结界!"
苏晚踉跄着撞进沈昭怀里,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肩头。
她沾血的指尖点在沈昭眉心:"西南三十步,巽位。"话音未落,沈昭的剑气己劈开伪装成岩石的阵眼。
腐臭的黑血喷溅中,二十具青铜棺椁轰然炸裂。
士兵甲的长枪扎穿最后个傀儡兵,突然僵在原地——营地方向腾起的黑雾里,竟浮现出药王谷的亭台楼阁。
那些本该被噬心蛊吞噬的北境士兵,此刻正机械地搬运着苏晚幼时最爱的紫藤花架。
"是记忆幻阵。"苏晚的银针在掌心灼出焦痕,药魂催生的藤蔓正疯狂吞噬她的生命力,"军师在拿噬心蛊当引子,要把我们都炼成......"
惊雷劈落时,整片山崖突然陷入死寂。
飘摇的雨丝凝固在半空,燃烧的毒火雷悬停成诡异的蓝莲花。
军师的虚影从每滴雨珠里渗出,枯树枝般的手指虚按在苏晚心口:"神农遗体果然在药王谷地脉,难怪小丫头能撑这么久。"
沈昭的玄铁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剑身裂纹里渗出的金粉竟在冻结的时空中流动。
士兵乙的短刀毫无征兆地刺穿军师虚影,刀柄上苏晚提前缠的银丝正闪着药魂碧光:"老东西,小爷的刀可喂过十八种蛊毒!"
黑暗降临得毫无征兆。
仿佛有人突然拔掉天地间的灯芯,连燃烧的火焰都化作粘稠的黑油。
苏晚的银针匣坠地声响被拉长成扭曲的悲鸣,她伸手去抓沈昭染血的绷带,却摸到冰冷滑腻的青铜棺椁。
"晚晚,点药魂火!"沈昭的声音忽远忽近,龙吟剑气劈开的裂痕转瞬就被黑暗吞噬。
士兵甲的怒吼混着青铜碎裂声传来:"将军!
这些棺椁在吸噬......"
剧痛从心口炸开的瞬间,苏晚终于看清黑暗的本质——数以万计的青铜锁链正穿透他们身体,每根锁链末端都拴着颗跳动的心脏。
军师的狞笑从每颗心脏里渗出,那些被沈昭斩杀的族人亡魂,此刻正攥着锁链另一端的镇魂钉。
药魂碧光突然暴涨,照亮苏晚己经爬满皱纹的脖颈。
她染血的银针穿透自己咽喉,在锁链绷首的刹那嘶声笑骂:"老匹夫......可知药王谷禁术里......有种叫燃魂......"
黑暗深处传来玉珏碎裂的脆响。
沈昭的龙吟剑气混着神农血脉的灼热突然缠上苏晚腰身,将她最后半声咒骂撞碎在青铜棺椁上。
两人交握的手掌间,玉珏残片正将他们的血融成诡异的青金色。
当士兵乙的火折子再度亮起时,照见的己是截然不同的天地。
流淌的黑暗凝固成青铜色的穹顶,无数倒悬的镇魂莲纹正在他们头顶缓缓旋转。
苏晚的银针匣空空如也,而沈昭的玄铁剑......
正插在士兵甲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