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造的“密信”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张二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当他从心腹那里“辗转”得到这封笔迹酷似自己人、内容却如同催命符的信件时,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
“发还苦主?息众怒?堵悠悠之口?”张二捏着信纸,手指关节发白,脸上肌肉扭曲,“放屁!这是让老子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还要老子替他周秉仁去填亏空、背黑锅!‘充作缉获’报功?那点功劳顶个屁用!‘归于损耗’?这他妈是要老子的命去平账啊!”他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寒。信中“关乎身家性命”、“牵涉上宪清誉”等语,更是字字诛心,仿佛周秉仁己经磨好了刀,就等他伸脖子了!
恐惧迅速转化为被背叛的狂怒。“周秉仁!你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老子替你干了多少脏活?现在想一脚踢开老子?没那么容易!”张二眼中布满血丝,如同被逼入绝境的恶狼。他本能地不相信周秉仁会如此绝情,但眼前的“证据”和外面愈演愈烈的风声,让他不得不信。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来人!”张二嘶声吼道,“去水次仓!把丙字七号仓的盐,按…按老子之前吩咐的,分三份!快!”他终究还是决定按“密信”的“指示”行动,一半是病急乱投医,一半是存了破罐子破摔、要死一起死的疯狂念头。他潜意识里甚至希望,自己执行了这个“命令”,周秉仁看在他“懂事”的份上,能拉他一把。
然而,他的一举一动,早己在胡瘸子布下的严密监视之中。当张二的心腹带着人手,鬼鬼祟祟地进入水次仓西区,开始搬运丙字七号仓的盐包时,胡瘸子安插在仓夫中的内线,以及潜伏在附近高处的瞭望哨,立刻将消息传回。
“鱼儿彻底咬钩了!张二动了!”胡瘸子得到消息,兴奋地低吼,立刻转向雷珩,“雷相公,现在怎么办?抓他个人赃并获?”
雷珩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不,抓张二容易,但会惊动周秉仁。我们要让他把这戏唱完!胡爷,立刻派人,分两路:一路,盯紧张二的人,看他们把‘发还苦主’那份盐运去哪里,这‘苦主’是谁?很可能是胡爷您的人,或者是周秉仁安排的另一个白手套,找到他,就是找到另一条线!另一路,严密监视周秉仁在户部衙门的动静以及他在城中的宅邸(明代官员多在衙门附近或特定区域如夫子庙、三山街购置宅邸),看他是否派人去龙江关,或者有无异常举动。张二按信分赃,周秉仁那边不可能毫无察觉,他的反应至关重要!”
胡瘸子立刻依计行事。一张更大的网,悄然撒开。
雷珩走到院中,抬头仰望南京城秋日高远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堆积在天边,预示着一场风雨将至。他内心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张二入彀,只是撕开了黑幕的一角。周秉仁这条大鱼,才是真正的目标。他深知,一个五品京官的能量和反扑将是何等可怕。他仿佛能感觉到,一双阴鸷的眼睛,己经从户部衙门深处,投向了龙江关,投向了这座隐藏在三山门附近的普通院落。无形的压力,如同巨石般压在胸口。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己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