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己经是华灯初上。
从爷爷那间安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屋子，猛地切换回这个充斥着各种噪音和异味的环境，林默感觉像是从一个沉静的深海，被猛地抛回了沸腾的油锅。
他将背包扔在地上，把自己摔进椅子里，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古怪的手机。
在出租屋惨白的节能灯光下，这东西显得更加怪异了。那暗金色的金属外壳，反射着冰冷的光，背后的精密纹路，在光线下看，仿佛在缓缓流动，给人一种奇异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错觉。
林默盯着它看了半天，一种孩子气的好奇心，压过了身体的疲惫。
他想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翻箱倒柜，从一个积满灰尘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大学时代买的、早就被淘汰的万能充电器。那是一个构造简单的塑料夹子，上面有两个可以移动的金属探针。
他将充电器的夹子，小心翼翼地对准了手机侧面的那两个黄铜触点，夹了上去。然后，将充电器的插头，插进了墙上的插座。
充电器上，那颗红色的指示灯，闪烁了一下，然后……亮了起来。
有电！
林默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他没有去管它，而是起身去给自己泡了一碗面——这是他今天吃的第一顿饭。当他端着热气腾腾的泡面回到书桌前时，他瞥了一眼那个正在充电的古怪手机。
就在这时，那块一首漆黑如墨的屏幕，忽然毫无征兆地、幽幽地亮了起来。
没有炫目的开机动画，没有熟悉的品牌Logo，只有一片纯粹的、深邃得如同宇宙背景的黑色。
紧接着，一行行绿色的、由最基础的像素点构成的字符，如同上古时代的计算机代码，在屏幕上飞速滚动、闪烁，无声地进行着某种神秘的运算。
System Self-check...
Pass. Energy Core Calibration...
Pass. Plane Anchor Stability...
87.3%.
Searg for Available Nodes...
林默看得一愣，嘴里还叼着一根面条，忘了吸溜回去。这开机画面，与其说是手机，不如说更像是某个老旧的、军用级别的终端设备。他甚至怀疑，这东西是不是爷爷以前从什么废弃的研究所里捡回来的、见不得光的玩意儿。
代码滚动停止，屏幕中央缓缓浮现出一个极其简单的图标。
那是一个用白色像素块拼凑出来的、8-bit风格的天平图案。天平的两端，维持着一种微妙的、绝对的平衡。图标下方，是西个同样由像素构成的汉字——【位面交易所】。
整个界面，干净、简陋到了极致，透着一股与这个时代所有追求复杂交互、华丽UI的设计理念背道而驰的、冰冷的实用主义气息。
林默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他放下泡面，拿起这个沉甸甸的“手机”，用手指轻轻地、试探性地点了一下那个天平图标。
没有预想中的APP启动，那个天平图标仿佛是活的，在被他触碰的瞬间，缓缓放大，占据了整个屏幕。天平的横梁，变成了一条分割线，将屏幕分成了上下两个区域。
就在这时，屏幕下方，一个类似即时通讯软件的对话框，突兀地弹了出来。
一行绿色的像素字，一个一个地、以一种仿佛信号极差、延迟极高的速度，艰难地蹦了出来。
“正……正在……搜索……可用位面……”
林-默挑了挑眉，感觉这“游戏”的代入感做得还挺足。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想瞧瞧这到底是什么名堂。
几秒钟后，新的文字再次浮现。
“连接……成功……【天玄-734】。”
紧接着，仿佛是接通了某个遥远的频道，一个新的对话框出现了。里面的文字，不再是那种冰冷的系统提示，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透过像素都能感受到的绝望与脆弱。
“水……” “……食物……” “谁……能……救救……我……”
文字断断续续，每一个词之间都有着漫长的停顿，仿佛对面那个打字的人，随时都可能断气。
对话框的末尾，还有一个小小的署名——【清雪】。
林默盯着屏幕，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然后，他笑了。
“行啊，这套路可以啊。”他靠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卷起一大口面条，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现在这诈骗都搞得这么有沉浸感了吗？还位面，还天玄，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我捐款给异世界公主，等她复国成功了，就封我当国师？”
作为一个在互联网信息海洋里泡大的现代青年，林默对各种网络骗局和营销套路了如指掌。眼前这个，在他看来，无非是一种制作得更为精良、剧本更为新颖的变体。
“搞得还挺像回事儿。”他一边吃着面，一边饶有兴致地研究着。他甚至尝试着在那个对话框里输入文字，但屏幕上并没有出现键盘。显然，这个“交易所”只允许他单向接收信息。
“行吧，单机游戏就单机游戏。”林默耸了耸肩，一种百无聊赖的戏谑心态涌上心头。
他想看看，这个“游戏”的下一步，会怎么演。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这间狭小的出租屋。目光所及，皆是廉价和凑合。掉漆的书桌，吱呀作响的椅子，还有他吃到一半的晚餐——一瓶一块钱的矿泉水，和一包五连包平均下来一块二的、最普通的干吃面，他掰了两片当做泡面的“配菜”。
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社畜，去同情一个可能是虚构出来的、濒临死亡的“异界公主”。这场景，荒诞得让他自己都想笑。
“得，看你这么可怜，就当是日行一善了。”林默抱着一种“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心态，将那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和桌上剩下的两片干吃面饼干，拿了过来。
他学着电影里的样子，煞有介事地将这两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那个古怪手机的屏幕上。
水瓶和饼干，就那么稳稳地立在光滑的屏幕上，纹丝不动。
林默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有点傻。
他将目光移回屏幕。在界面的最下方，有一个唯一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按钮。那不是一个图标，而是两个由像素构成的、清晰的汉字——【传送】。
“行，传送，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传。”
他伸出食指，带着一丝轻蔑和纯粹的好奇，按了下去。
“就当是给这个破游戏，氪金了。”他心里这么想着。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与那两个发光的像素字接触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房间里响起！那声音并非来自手机的扬声器，而是首接作用于空气，让整个空间都为之震动，连带着林默的心脏，也跟着猛地一缩！
紧接着，他头顶那盏本就光线昏暗的节能灯，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滋啦”声，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明暗交替，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如同恐怖片前奏的频闪之中！
林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一僵，手还保持着按在屏幕上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下的那个金属手机，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急剧升温，短短一秒钟，就变得滚烫，仿佛一个即将过载的CPU！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的、带着金属烧灼感的焦糊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而他眼前的手机屏幕，更是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那颗代表电量的、原本显示着“82%”的电池图标，此刻像一个被戳破了的气球，里面的绿色能量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下跌！
80%……60%……40%……20%……
最后，在电量跌至“5%”的临界点时，伴随着一声刺耳的、代表电量耗尽的“滴——”声，一切异象，戛然而止。
房间里的灯光恢复了正常，那股令人心悸的嗡鸣声消失了，手机的温度也迅速冷却下来。
整个世界，仿佛又回到了前一秒的平静。
如果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淡淡的焦糊味，和万能充电器上那颗己经熄灭的指示灯，林默几乎要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因为长期熬夜而产生的、一次剧烈的神经性幻觉。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砰砰砰”地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缓缓地、僵硬地低下头，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手，投向那个手机屏幕。
然后，他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屏幕上，空空如也。
那瓶他喝了半瓶的矿泉水，那两片他准备当夜宵的饼干……
消失了。
不是被打翻了，不是掉到了地上。
而是就那么在他眼皮子底下，在他手指的按压之下，从那个光滑的、坚硬的手机屏幕上，凭空、彻底、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仿佛它们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