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方小糖聂起那片薄如蝉翼的金箔碎片，指尖冰凉。现代法医中心的第六个受害者胃里取出的，也是这样的东西！边缘是一样的，细细端倪——除了大小不同，这个只有米粒大小，像是碎片的一小部分，但诡异的金属光泽，一模一样！这绝非巧合！
“方仵作？”萧子骞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不知何时己走到近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精准地锁定了她指尖那一点刺目的金光。“你手里拿的，是何物？”
方小糖猛地回神，下意识想将手藏到身后，但萧子骞的目光如有实质，让她动弹不得。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挤出一点属于“乡下丫头”该有的茫然和紧张：“回、回大人…是…是从死者指甲缝里抠出来的…小玩意儿？看着…像是金箔？但这么小，也不值钱…” 她试图用“没见过世面”来掩饰。
“不值钱？”萧子骞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他伸出手，不容置疑：“给本官看看。”
方小糖心知躲不过，只得小心翼翼地将金箔碎片放到他摊开的掌心。萧子骞就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端详，指腹轻轻过那独特的锯齿边缘，眼神越来越沉。他抬眸，目光锐利如刀，再次审视眼前这个行为古怪的女仵作：“你似乎…对此物颇为在意？” 他没错过她刚才瞬间的失态和眼底的震惊。
“啊？有吗？”方小糖夸张地眨眨眼，努力调动面部肌肉做出“我只是觉得奇怪”的表情，“就是觉得…死者穿着粗糙，指甲缝里怎么会有金箔？这玩意儿看着挺精细的，不像他那个糙人能有的。” 她迅速转移话题，抛出自己之前的发现，“对了大人！死者衣服上的污渍和双手又油又腻，还糊着些许面粉，小人推测他是烧饼摊贩，加之胃里全是没消化完的肉馅烧饼渣！全县就城南王二的烧饼摊卖这种肉馅的！他这两天正好没出摊！指不定就是他！大人可以派人去查！”
萧子骞将金箔碎片用一个特制的小皮囊仔细收好，并未接她的话茬，反而问：“你如何得知他胃里是何物？仅凭‘看’？” 他记得清楚，她刚才掰开死者的嘴看过。
“呃…”方小糖卡壳了。总不能说“我尝了尝”吧？那真会被当成疯婆子或者妖孽烧了！她急中生智，指着尸体腹部：“那个…经验！对！家父说过，人死后，胃里的东西会…会慢慢反上来！气味！气味特别大！我刚才凑近闻了闻，一股子烧饼味！特别浓的肉馅味！除了王二家，没别处有这味儿！”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理首气壮，仿佛这是仵作行当里人尽皆知的常识。
萧子骞静静地听着，眼神莫测。经验？闻气味？这套说辞漏洞百出。普通仵作根本不会去分辨胃内容物的具体气味种类，更别说如此笃定。这个方小糖，身上谜团重重。他不再追问，只淡淡道：“嗯，知道了，你去查！”
“我？可我只是个仵作！”方小糖不可思议。
“既然是你提出来的，就由你去证实，方仵作，你是来协助调查的。”萧子骞瞥了方小糖一眼，特意加重“协助调查”的音量。
方小糖敢怒不敢言，暗处白了他一眼。“切，有什么了不起，小心我查出来给你甩脸色。”
这嘟囔声刚好被听力极好的萧子骞和他那个沉默如影子般的随从莫离听到了。萧子骞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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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市集依旧喧嚣，方小糖在人群里穿梭。很快到了烧饼区。三个摊位并排，果然只有两个摊主在忙活，最边上的那个摊位空着，正是王二的。
“老板，”方小糖锁定隔壁烧饼摊，对着隔壁那个瘦高个儿烧饼摊主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王二哥啥时候回来啊？我想吃他家的肉馅烧饼了！馋得慌！” 她边说边吸溜了一下口水，演得十分到位。
瘦高个儿摊主揉着面，头也不抬：“谁知道呢！？诶…姑娘，你要不要尝尝我的芝麻馅儿？可不比王二家的差，一文钱两个，香得很！”
“哦？是吗？”方小糖眼睛一亮，仿佛被勾起了馋虫，“那…先给我来十个尝尝！” 她想着正好借机打听打听，顺便用买烧饼当掩护。
“好嘞！”瘦高个儿眉开眼笑，麻利地包了十个热腾腾的烧饼递过来。
方小糖接过烧饼，很自然地咬了一大口，含糊地赞道：“嗯！香！” 然后…光顾着吃，忘记打听正事了，转身就走。在现代超市里拿东西扫码付款习惯了，她脑子里完全没有“先交钱”这根弦！
“哎！姑娘！钱！”瘦高个儿摊主一愣，随即大喊。
方小糖脚步顿住，心里咯噔一下！糟了！忘带钱了！刚才出门太急，身上一文钱都没揣！她尴尬地回头：“那个…老板，不好意思，我忘带钱了，要不我…”
“吃白食啊！”瘦高个儿瞬间变脸，声音拔高了八度，“来人啊！有人吃白食！十个烧饼呢！”
这一嗓子如同油锅里进了水，旁边两个摊主闻声也立刻抄起家伙围了过来，眼神不善。方小糖头皮发麻，抱着十个烧饼转身就跑！
“站住！拿了烧饼不给钱，抓住她！”
方小糖抱着烧饼在市集里抱头鼠窜，现在像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仗着身材灵巧，在人群和摊位间灵活躲避，身后是三个愤怒的摊主紧追不舍，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一片鸡飞狗跳。
途中还踢翻了一妇人的果摊，方小糖差点踩到滚动的果子滑倒，妇人怒骂声加入。这时顺路转过一个堆满竹筐的拐角，方小糖一眼瞥见路边停着一顶眼熟的官轿——萧子骞的轿子！这个角度可以洞悉市集，难道他在观察？还是看我热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在莫离愕然的目光中，猛地掀开轿帘就钻了进去！
“借个地方躲躲！江湖救急！”她气喘吁吁地喊道，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十个烧饼，油纸袋都蹭破了，芝麻粒沾了她一身。
轿内空间狭小，弥漫着一股清冽的沉香气味。萧子骞端坐其中，墨蓝色的锦袍纹丝不乱，仿佛外面的喧嚣与他无关。此刻，他正用那双寒潭般的眼睛，冷冷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盯着这个突然闯入、狼狈不堪、浑身沾满芝麻的不速之客。她发髻微乱，脸颊跑得通红，额角还挂着汗珠，怀里抱着的烧饼散发出油腻的香气，与轿内清雅的沉香格格不入。
“呃…嗨？”方小糖对上他那冷得能冻死人的视线，尴尬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下意识地把一个烧饼往前递了递，试图缓和气氛，“来、来个烧饼？刚出炉的…还热乎呢…”
萧子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冰珠子似的字：“出去。”
“就躲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方小糖扒着轿门缝隙，紧张地往外看，“外面有人在追我！三个大老爷们儿呢！很凶的！”
“与我何干？”萧子骞的声音毫无波澜，眼神示意了一下轿外的莫离。
“喂！你这人怎么见死不救啊！我这是查案呢，还是你叫我去查的。”方小糖急了，刚想再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瘦高个儿的声音：“在轿子里！那丫头钻进了官老爷的轿子！”
完了！方小糖心一横，眼角余光扫到轿内小几上放着一碟朱砂墨，显然是萧子骞批阅公文用的。她灵机一动，也顾不得许多，抓起一大把粘稠的朱砂墨就往怀里的烧饼上抹去！瞬间，白面芝麻烧饼变成了几个血淋淋、触目惊心的“血饼”！
她猛地掀开轿帘，在追兵和围观人群惊愕的目光中，将那几个“血饼”用力扔了出去，同时尖着嗓子大喊：
“给！染了尸毒的烧饼！谁碰谁倒大霉！吃了肠穿肚烂！全身长绿毛！死了都不得安生！”
她喊得义正言辞，配上那几个“血淋淋”的饼，效果拔群！
“妈呀！”
“尸毒？！”
“快闪开！”
追来的烧饼摊主们和围观群众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惊恐地看着地上那几个滚动的“血饼”，哪里还敢上前。
方小糖心中一喜，趁机就想溜之大吉。然而，后衣领猛地一紧，一股大力将她整个人向后拽去——是萧子骞！他不知何时己悄无声息地出了轿子，站在她身后，只用两根手指就轻松拎住了她的后领，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崽。
就在这拉扯的瞬间，方小糖的衣领被扯开些许，露出后颈下方一小片肌肤那里——一个极其眼熟、泛着淡粉色几乎跟肤色融为一体的残缺印记，赫然映入萧子骞的眼帘！他瞬间略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随即很快恢复平静。
“扰乱市集，惊扰百姓，宣扬妖言。”萧子骞的声音冷得能掉冰渣，每一个字都敲在方小糖的心尖上，“该当何罪？”
“大人明鉴啊！”瘦高个儿摊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指着方小糖控诉，“这丫头吃了小人十个烧饼不给钱！还拿这些污糟东西吓唬人！大人您要替小人做主啊！”
“我在查案！”方小糖挣扎着，试图挣脱那只铁钳般的手。
“原来方仵作查案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嗯？“萧子骞瞪了她一眼，接着给莫离一个眼神。
莫离掏出银两给那个瘦高个儿摊主，这才平息了方小糖的街闹。
萧子骞盯着她看了片刻，那眼神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洞穿。他忽地松开手，却对着莫离下令：“带回县衙。”
“凭什么！”方小糖揉着被勒疼的脖子，梗着脖子抗议。
萧子骞理了理一丝不乱的衣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就凭本官乃大理寺少卿萧子骞，奉皇命查案。”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玄铁令牌，在方小糖眼前一晃，上面“大理寺”三个篆字清晰冷硬。
方小糖看着那块令牌，再看看萧子骞那张俊美却毫无表情的脸，心里哀嚎一声：完了！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这个大理寺少卿，比十个烧饼摊主加起来都难缠！
案子还没个头绪，她好像先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