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公堂上，气氛无比凝重。县令赵大人满脸堆笑，额头上的汗珠黄豆般大小不停地往下掉。谁能料到大理寺的活阎王萧子骞大人会大驾光临他这小小的清州县呢？更没料到这尊大佛一来，就揪上了县衙里最不按套路出牌的新仵作——方小糖。
方小糖站在堂下，目光瞥了瞥那个当初要娶她当填房的六十岁县令，满脸透着老奸巨猾的气质，就这老东西，一脸的褶子能夹死苍蝇还想老牛吃嫩草，呸——。忍不住鄙夷一下，为了大局还是装一下吧，紧接着努力维持着兔子般的温顺，心里却七上八下。她偷偷抬眼瞄了一下端坐主位的萧子骞。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少了些官袍的威压，却多了几分清冷疏离，指尖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个装着金箔碎片的小皮囊。那专注的眼神，让方小糖觉得他看的不是证物，而是她的脑袋。
“方仵作，”萧子骞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上，“说说你今日在烧饼摊发现了什么？嗯？” 他目光如电，首射过来，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
来了！方小糖心里哀叹一声，面上却挤出十二分的“为难”和“尴尬”的表情：“啊！大人您说这个啊！小人今日到王二的烧饼摊位看了，他今天果然没出摊，小人怀疑无头尸是王二，于是乎小人在旁边摊子借着买烧饼为幌子，打探了一番，可惜太匆忙，大人没吃到，那烧饼那叫一个香啊！那芝麻……那饼酥得……那烧饼……”
“咳咳——”正当方小糖还想继续扯下去时，突然被一声战略性咳嗽打断了。正是旁边的赵县令，他嘴角抽了抽，扯远了，这丫头片子，满嘴跑马车！
萧子骞并未出声，此时他的心思又飘到了刚才不小心看到方小糖后颈下方那个淡粉色几乎跟肤色融为一体的残缺印记，虽然颜色很浅，但还是被善于观察的萧子骞发现了。难道真的是她？
“萧少卿？”赵县令将走神的萧子骞拉回现实。
“这么说来，方仵作你今天除了吃白食、扰乱集市，就无其他发现了？”萧子骞修长的手指在桌面敲了敲。方小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还想辩驳什么的时候。
萧子骞抬眼，看向方小糖，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我见这金箔碎片的边缘很独特，非民间常见之物，方仵作见多识广，可曾留意？”
方小糖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露馅了！她硬着头皮，继续装傻充愣：“啊？金箔？边缘？小人…小人当时光顾着验尸…没、没注意…小人眼拙，大人您慧眼如炬！” 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既无辜又崇拜。
萧子骞没再追问，只是将装着金箔碎片的小皮囊收起来。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方小糖身上，带着审视：“你验尸的手法，颇为新奇。掰开死者口腔、检查指甲、甚至…‘闻’胃气。本官翻阅过令尊方仵作留下的验尸格目，似乎并无此等记载。不知师承何处？或是…自创？”
来了！核心问题来了！方小糖头皮发麻，大脑飞速运转。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怀念和一点点小得意：“回大人，这…这确实是家父的独门秘术！他老人家常说，‘验尸一道，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能光看《洗冤录》！得多看、多摸、多…多闻！才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线索！他老人家琢磨了一辈子呢！可惜…” 她适时地低下头，语气带上几分黯然，“…还没来得及写成书，就…唉。”
她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情真意切。方老爹确实是个尽职的仵作，也确实不拘泥古法，但“掰嘴闻胃气”这种操作，绝对是她的现代法医知识硬套上去的。
萧子骞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玉佩。独门秘术？这套说辞看似合理，却处处透着牵强。那精准判断死亡时间、一眼锁定死者职业、发现金箔时的震惊反应…绝非一个乡下老仵作能教出来的。这个方小糖，就像一本被刻意撕去了关键几页的书，谜团重重。
他暂时压下心中疑虑，话锋一转看向赵县令：“赵大人，关于王二，你这边可有查实？”
赵县令赶紧回答：“回少卿大人，下官派人查了！”
赵县令示意一个衙役出示禀报：“大人，小人查到，王二清州县芜水镇人氏，王二母亲及哥哥在镇上，妻子王秦氏是隔壁云里县的，还查到王二平时除了卖烧饼、收了摊还时常……去赌坊，街坊邻居也都问过了！说王秦氏八月初五回了娘家，都说王二为人老实巴交的！就是…就是这两天没见人，都以为他也去云里县了！”
“云里县…“萧子骞低声重复，眼神若有所思，然后看了眼县太爷：“派人去把王秦氏跟王二眷属传回来。“
”是，少卿大人！”县太爷毕恭毕敬，县太爷还以为萧子骞萧阎王是来兴师问罪的，毕竟今天这个大胆的方小糖捅了那么大篓子。得知没再提集市的事，这才松一口气。
接着萧子骞附身在赵县令耳边说了几句，太神秘了，方小糖偷听未遂，萧子骞一个眼神，方小糖被莫离一把拎走了！
方小糖心里os：啥都没听到，可恶，活那么久都没有人像拎小鸡一样拎自己，一来到这里就被你这主仆俩拎来拎去！过分！
方小糖气鼓鼓的回去了。
* * *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方小糖躺在县衙后给她安排的简陋小屋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无头尸、金箔碎片、萧子骞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在她脑子里搅成一团乱麻。
“不行！太危险了！”她猛地坐起身，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清冷的光斑。那个萧子骞明显盯上她了！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可能存在的现代杀手…她得做点什么保护自己！
说干就干！方小糖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溜到厨房。她记得白天看到过一个半旧的马桶（夜壶），还有半袋没用完的面粉。
“嘿嘿…”黑暗中，她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现代单身独居女性的“防盗智慧”此刻派上了用场！
她在自己那间小屋唯一的窗户下面，小心翼翼地把马桶倒扣在地上。然后在门后，用凳子、绳子和一个破瓦罐，设置了一个简易的绊索报警装置——只要有人推门，绳子一扯，瓦罐就会掉下来摔碎。最后，也是最“精华”的部分：她在靠近门口和窗户的地面上，均匀地、薄薄地撒了一层面粉！做完这一切，她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回到床上，抱着被子缩成一团，竖着耳朵警惕着外面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方小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
**嘎吱…**
一声极其轻微的、木质摩擦的声音，从窗户方向传来！
方小糖瞬间清醒，心脏狂跳！来了！
窗户被无声地撬开一条缝，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翻了进来，落地轻如狸猫！然而，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脚下！
**噗通！哐啷！**
黑影的脚精准地踩在了倒扣的马桶边缘！马桶瞬间翻倒！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黑影显然也猝不及防，身形一个趔趄，下意识地想稳住身形，脚下一滑——
**噗！**
他另一只脚，不偏不倚，正好踩在了方小糖精心布置的面粉陷阱里！
“谁？！”方小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抄起早就藏在枕头下的擀面杖（厨房顺的），同时扯开嗓子大喊：“来人啊！有贼！抓贼啊！”
黑影反应极快，一击不中又暴露了行踪，立刻就想从窗户退走。但他脚上沾满了面粉，又惊动了方小糖，动作难免迟滞了一瞬。
就在这时，房门被一股大力猛地踹开！一道凌厉的剑光如匹练般首刺黑影背心！正是听到动静疾冲而来的莫离！
黑影被迫回身格挡，身形暴露在门外透进来的月光下。虽然蒙着面，但那身熟悉的墨蓝色劲装…不是萧子骞又是谁？！
“呃…大、大人？”方小糖举着擀面杖，目瞪口呆地看着被莫离的剑逼退到墙角、裤脚和靴子上沾着面粉、略显狼狈的萧子骞。再看看地上翻倒的马桶和那清晰的面粉脚印…她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莫离也愣住了，剑尖停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萧子骞站首身体，抬手摘下了蒙面巾。月光照亮了他俊美却阴沉得能滴水的脸。他看着自己沾满面粉的靴子，又看了看地上那个散发着异味（虽然是洗过的，但马桶就是马桶）的罪魁祸首，最后，冰刀子似的目光定格在举着擀面杖、一脸懵圈的方小糖身上。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面粉还在簌簌地从萧子骞的靴子上往下掉。
“方、仵、作。”萧子骞一字一顿，声音冷得能把空气冻住，“你屋里的…‘布置’，倒是别致得很。”
方小糖手里的擀面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看着萧子骞那副想杀人又极力克制的表情，再看看地上的马桶和面粉…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想笑的冲动，猛地冲上脑门！
完了，这下误会大了！大理寺少卿夜探她的房间，结果踩中了马桶和面粉陷阱…还被他的手下和自己的“武器”当场抓包…
她该怎么解释？说“大人我以为是坏人”？还是说“大人您夜闯女子闺房是想干嘛”？
方小糖张了张嘴，看着萧子骞那张黑得堪比锅底的脸，最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个…大人…晚上好？吃、吃了吗？要…要不…我给您打盆水…洗洗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