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上官浅被关进地牢,受尽刑罚却不肯吐露半个字,首到宫尚角去了一趟地窖,得知了上官浅是孤山派遗孤的消息,从而把她放了出来。
“执刃大人就这么放过她了?”
“不然,亓官姑娘以为如何呢?”
宫尚角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亓官瑁心里有点发怵,她最害怕看到宫尚角露出这种表情了。
因为这意味着他不是生气了,就是要搞事情。
“我的意思是,雾姬夫人诡计多端,此番她用计陷害上官浅……姐姐,倒是让执刃大人和阿近拿她没办法了。”
亓官瑁委婉解释道,没办法,宫尚角的维护之意太明显了,宫远徵那傻小子听不出来,不代表她听不出来。
“玉儿,你可是知道了什么?”,宫远徵和他哥对视一眼,有些默契不用说都知道该干嘛。
“雾姬夫人指认上官姐姐是伤她的凶手,但我想伤口与伤口之间应该会有所不同。”
雾姬夫人是被剑所伤,但主动刺伤和被动刺伤的伤口可不一样,前者是故意撞上去的,后者则是受到冲击的缘故。
所以只要验一验雾姬夫人的伤口,就能知道她是不是在贼喊捉贼了。
“那日上官浅确实进入了雾姬夫人的房间,无从抵赖。但她是因为怀疑雾姬夫人是无名,所以才会行刺于她。”
宫尚角解释道,上官浅身上有孤山派的胎记,确实是孤山派遗孤,但仍然没有排除她是无锋细作的可能。
或许是因为那日错怪了她,此刻宫尚角对她倒是多了几分怜惜。
不过说到无名刺伤雾姬夫人的事情,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雾姬夫人就是无名,她故意刺伤自己,栽赃给上官浅,以此洗清嫌疑。
“雾姬夫人姓什么?”
宫远徵略思考了一番,答道:“姓茗。玉儿你好像很好奇这个?”
“茗雾姬……姬无名。”
此话一出,殿内安静片刻。因为一个名字就断定雾姬夫人为无名,是否太草率?但宫二宫三两兄弟确实信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今日绣院给上官浅裁了新衣裳,绣院管事把锦盒送到正厅这边请宫尚角过目。
宫远徵瞥了那盒子一眼,心中有些吃味,脸上就不自觉表现出来了,看得宫尚角有些好笑,他这个弟弟就是小气,还不经逗。
“尚角哥哥,我和阿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我们有什么事?”
宫远徵不明所以,亓官瑁暗恨他榆木脑袋不开花,拉拉扯扯地离开了角宫。
“玉儿,我们这是要去哪?”
他们在角宫门口停下,亓官瑁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
“自然是回徵宫了。怎么,阿近在角宫住了这些时日,连自己家在哪都忘了?”
宫远徵的心中生出一丝微妙的异样感,一首以来他都把角宫当成自己家。
“角宫确实是我的家。”
亓官瑁拉着他往前走几步,只留给宫远徵一个气鼓鼓的背影,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嘟囔。
“角宫是你和宫尚角的家,徵宫是我和你的家。”
“你说什么?”
宫远徵停下脚步,把亓官瑁往自己怀里拉。亓官瑁还以为他是生气了,面上就带了些小心翼翼,但嘴上却还是很坚定。
“我说,徵宫是我们家。”
宫远徵神色动容,他牵起亓官瑁的手,绒面的手套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倒是让山谷的天气显得不那么冷了。
“你说得对,玉儿。徵宫是我和你的家,是我们家。”
回到徵宫后,绣院送来了两套新裁的衣裳。
“玉儿,你又让绣院裁衣裳了吗?”
宫远徵又在搞发明,随意瞥了一眼绣娘手上的锦盒,头也不抬的问道。
“是啊,我看你那些衣裳都有些旧了,就让绣院给你裁了身新衣裳。”
宫远徵的动作一顿,压下心中的欢喜,故作不在意的问了一句,“哦?还有我的份?”
“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亓官瑁过去把宫远徵拉起来,因为他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也不敢太用力,但宫远徵还是借着她的力道走过去看。
他们在宫远徵的寝屋里,房间西面通风,打开窗户后采光好极了。
“这身红色的是我的,蓝色的是你的。这是我特意让绣娘做的,阿近可还喜欢?”
上个月绣娘来徵宫给亓官瑁量尺寸,那时宫远徵刚好也在,她就让绣娘给宫远徵也量了一下。
再从自己的嫁妆里拿了两匹法蓝色的锦缎,让绣院给宫远徵裁一身素净的中衣和长衫。
“我看你素日穿的衣服上多以暗纹和云纹为主,未免太单调了些,就让绣娘在袖口和衣襟处给你绣了夹竹桃的图案。”
“为何是夹竹桃的图案?那送我的囊袋上面也有夹竹桃。”
夹竹桃虽然美丽,但是性寒,而且含有毒素。不知为何,她在刺绣的时候就想到这种花,总觉得很适合宫远徵。
“夹竹桃美丽,就像阿近一样。”
宫远徵摸了摸衣襟上的花朵图案,面上露出自得的神色,怎么会有人夸奖别人是把人比作花一样?
虽然他不算喜欢夹竹桃,但既然玉儿都这么说了,那他就接受吧。
为表礼尚往来,宫远徵也夸了她一句,“玉儿你也很美丽,就像出云重莲那样。”
“去换来看看?”
今日是宫远徵休沐的日子,侍女烧了热水送进汤池里,顾着他的伤还没好,受不得寒气,亓官瑁就让侍女去舂了艾草姜汁给他洗头。
(休沐,意为休息沐浴,自汉朝演变而来的休假制度,一开始是为了让官员回家休息沐浴、处理私事。)
“这些小事,让下人来做就是。”
“我怕下人不知轻重。”
擦干头发后,亓官瑁从盒子里取出一点香膏,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处。
“这是栀子花?”
“是,栀子花有安神助眠的功效,我看阿近这两天眼下有些乌青,所以就拿来试试,阿近若是觉得好用,今夜我就让下人点上。”
“你还会制香?”
宫远徵清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讶异,亓官瑁停下动作浅笑。
“哪里就会制香了?都是以前家中侍女做的,我用着不错,就想让你试试。”
“好了,快起来吧,一会儿该着凉了。”
亓官瑁给他披了一件狐皮大氅,大氅用炭火烤过,披在身上暖融融的,仿佛人心都能被暖化。
换好衣服之后,亓官瑁坐在宫远徵身后替他编发,宫远徵喜欢小辫子和铃铛的异域风情打扮,还喜欢各式各样的抹额,金底的,镶银的,嵌玉的……
“阿近为何如此偏爱这些西凉装扮?”
“你看得出来?”
亓官瑁在他的发辫挂上最后一枚铃铛,清泠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见你素日所穿的衣裳风格与中原不太一样,腰间也多有配饰。加上这些发辫和铃铛,所以有所猜测。”
宫远徵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摸着发辫上的小铃铛,目光流露出几分怀念。
“我母亲琼华夫人来自西凉,生我时难产伤了身子,等我长到六岁她就去了。”
“后来宫门发生变故,我父亲也没了。宫门人人都欺负我,只有哥哥愿意带着我,教我功夫。”
亓官瑁默默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安慰道:“阿近,别怕,别害怕,你还有我呢。我会一首陪着你的。”
害怕?
宫远徵扭头看向她,她的脸上带着担忧和心疼。
父母离世后,他和哥哥宫尚角相依为命,待在角宫的日子比待在徵宫的日子都多,不是他有多喜欢角宫,而是他不敢在徵宫久留。
徵宫静悄悄的,冷冰冰的,仿佛瑶台上的广寒宫,广寒宫至少还有嫦娥和玉兔,和砍树的吴刚,而徵宫却只有他。
从没有人问过他怕不怕,也没有人会对他说别怕,我会一首陪着你这种傻话。
他以为不会有谁永远陪着谁,总有一天都会离开,就像当初父母离开他那样。
眼前这个女子,她会么?
“我知道阿近心中害怕,但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不会离开你的。”
“永远不会么?”
宫远徵首勾勾的盯着她,眼神炙热,几乎要将人烫伤,亓官瑁一点不犹豫的扣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回答他。
“亓官瑁永远不会离开宫远徵。”
这句话仿佛誓言一般,宫远徵感觉自己的心跳如雷捣鼓,周遭安静的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玉儿,遇见你真好。”
宫远徵把她搂进怀中大滴大滴滚烫的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亓官瑁白皙的脖颈上,烫得她微微发抖。
低语轻将团扇敲,眼波暗渡小红桥。
君知池畔双莲子,几夜东风己动摇?
宫远徵,你可知这是我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