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片悬浮的刹那,整座老宅的空气骤然凝滞。孟雨晴看到老村长脸上的皱纹在火光中扭曲成恐惧的沟壑,他干瘪的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字:"造孽啊......全出来了......"
"啪!"
第一块镜片落地。碎玻璃里爬出惨白的手指,指甲缝里塞着河底的黑泥。
"啪、啪啪——"
越来越多的镜片坠落。每块碎片触地便腾起腥臭的水雾,雾气中隐约立着穿嫁衣的人形。她们湿漉漉的裙摆滴着水,在青砖地上汇成蜿蜒的溪流,水面倒映出的却不是烛火,而是幽幽的绿色磷光。
"列阵!快列阵!"老村长嘶吼着后退,村民手忙脚乱地展开一张泛黄的符咒。可当最前面的壮汉刚举起桃木剑,突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他的影子被某种力量钉在了墙上,而实体却像提线木偶般,一顿一顿地自己掐住了脖子。
孟雨晴跌坐在门槛上,看着红衣新娘们从她两侧飘过。有个特别瘦小的停在她身边,嫁衣下露出孩童般的细骨。当这个"小女孩"转头时,孟雨晴在盖头缝隙间看到了姑姑十六岁时的脸。
"姑姑?"她下意识伸手,却抓了个空。孩童新娘己经飘到天井,正用长满水藻的头发缠住一个农妇。被缠住的农妇突然跪地痛哭:"如蕙妹子我对不起你!当年不该帮你祖母骗你喝符水......"
铜镜的底座突然剧烈震动。最后一块未碎的镜面里,最初那个与孟雨晴容貌相同的女鬼正用指节叩击镜面,每敲一下,老宅的房梁就落下一蓬陈年香灰。
"看明白了吗?"女鬼的声音首接在孟雨晴脑内响起,"所谓镇河神,不过是男人怕死后被索命......"
一段陌生记忆突然灌入孟雨晴脑海:康熙年间,孟氏先祖为求科举高中,将嫡女许配给溺亡的知府公子。新娘投河那夜,全族人跪在岸边念往生咒,却没人看见新娘被铁链缠住的脚踝。
"现在该清账了。"女鬼的指甲刺破最后一点镜面,"妹妹,你选哪边?"
院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落水声。孟雨晴冲出门槛,看见村民们像下饺子般跳进天井——那口本该干涸的井,此刻正翻涌着黑水,水面上浮着几十盏白灯笼,每盏灯上都写着个名字。
孟雨晴死死盯着那盏写着"孟雨晴"的白灯笼,水面倒映出她惨白的脸。灯笼里的烛火幽幽晃动,仿佛在无声地召唤她。
"跳下去。"
身后传来镜中女鬼的声音,冰冷而蛊惑。
"跳下去,你就能看见真相。"
孟雨晴的脚不受控制地向前挪动,青苔湿滑,她几乎要栽进井里。可就在她即将触到水面的瞬间,一只手猛地拽住了她的后领——
"不能跳!"
是那个被孩童新娘缠住的农妇。她满脸是泪,指甲深深掐进孟雨晴的衣料里:"这井是活的!它会吃掉你的名字!"
话音刚落,井水突然翻涌,一只泡得发白的手破水而出,死死攥住了农妇的脚踝。农妇尖叫着被拖入水中,灯笼的光映着她最后惊恐的面容——她的名字正在一盏白灯笼上缓缓浮现。
**"现在,轮到你了。"**
镜中女鬼不知何时己站在井沿,嫁衣下摆滴着水,在青砖上洇开一片暗红。她伸手抚向孟雨晴的脸,指尖冰凉如死鱼。
"看看井底,看看我们孟家的'功德'。"
孟雨晴低头,水面突然变得清澈如镜。井底根本不是什么淤泥,而是层层叠叠的骸骨,每一具都穿着褪色的嫁衣,手腕上拴着红绳,绳头系着一块木牌——
**孟氏长女,康熙西十二年**
**孟氏次女,乾隆八年**
**孟氏,光绪二十一年**
……
**孟如蕙,1993年**
最后一块木牌空着,只刻了年份:**2023年**。
"每三十年,孟家就要嫁一个女儿给河神。"女鬼轻笑,"可你猜,河神是谁?"
水面突然扭曲,井底骸骨齐齐抬头,黑洞洞的眼眶望向孟雨晴。最深处,一具穿着官服的骷髅缓缓站起,它的胸前挂着知府腰牌,可头骨天灵盖上却钉着七根镇魂钉——
"是你们孟家那位'高中'的祖宗啊。"女鬼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他活到八十岁寿终正寝,却要我们永世不得超生......"
孟雨晴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她终于明白了祠堂里那幅被烟熏黑的祖先画像为何永远只画背影,也明白了为何族谱里女子的名字总被朱砂划去。
"妹妹,该你选了。"女鬼的手按上她后背,"是跳下去当孟家最后一个祭品......"
井水开始沸腾,无数苍白的手臂伸出水面。
"还是帮我,把他们都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