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刚把沈厌那份标注着“蜂蜜流速耐受性曲线图”的报告锁进抽屉，诊室门就被“哐当”一声撞开。
林医生顶着一头被挠成鸟窝的乱发，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手里还挥舞着一份皱巴巴的…… 披萨外卖单？
“温！江湖救急！” 他一个滑步精准停在她办公桌前，带起的风吹翻了桌角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今晚！老地方！‘灵魂烧烤摊’，七点！一个都不能少！”
温念默默扶正绿萝，瞥了眼桌上堆积如山的病历：“林医生，我今晚得整理……”
“整理什么？整理那个觉得自己是台微波炉的12床新病人的心理评估？” 林医生猛地凑近，镜片后的小眼睛闪烁着八卦与饥饿交织的光芒，“还是那个坚信老板在咖啡里下蛊，导致他PPT做不出动画效果的焦虑症总监？我跟你说，今晚的病例讨论主题是——**‘职场妄想与午餐便当的关联性研究’**！”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仿佛在传递国家机密：“老王（另一个主治医生）把他那个总在电梯里背诵《心经》对抗幽闭恐惧症的IT男病人带来了！真人版！现场演示如何在2平米空间内完成精神自救！包教包会！”
温念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算侵犯病人隐私吧？”
“这叫‘沉浸式案例教学’！”林医生义正言辞，顺手拿起温念桌上的笔，在她摊开的沈厌病历空白处画了个巨大的、流着口水的笑脸，“而且！重点来了！张姐（护士长）承诺，只要我们去，她就贡献出珍藏的、号称能‘安抚躁狂灵魂’的秘制烤茄子！据说配方里有薰衣草和……呃，可能是孜然？”
他吸溜了一下口水，眼神瞟向温念锁着的抽屉，仿佛能透视到里面的蜂蜜罐子：“别惦记你家那个‘行走的精密计时器’了！他今天沙漏测试不是挺稳定吗？再说了，你把他病房里的智能灯调成‘月光模式’，还定时播放水流白噪音，比五星级酒店还舒坦！让他自个儿在‘无菌心灵泡泡’里待一晚，没事儿！”
温念试图挣扎：“可是沈厌的渐进性脱敏计划……”
“计划就是用来打破的！偶尔的‘治疗师缺席’有助于培养独立人格！”林医生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你看那个总怀疑自己影子要谋杀他的画家，自从上次团建我‘不小心’把他锁在没开灯的储藏室十分钟，他出来就哭着说影子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效果拔群！”
他一把抢过温念手里的钢笔，在“沈厌”的名字旁边龙飞凤舞地批注：【医嘱：主治医师今日需进行必要的社交充能及烤串维生素补充。病人暂由……呃，墙上的钟表监督。】 落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烤串。
“就这么定了！”林医生把笔一丢，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七点，‘灵魂烧烤摊’，靠窗那桌，记得带上你那本‘人类迷惑行为大赏’（指温念的案例记录本）！老王说要跟你battle一下，看谁的病人妄想更富有创意！输的人承包下周全组的咖啡，外加……给那个总在候诊室折千纸鹤许愿升职加薪的强迫症会计，折一百只千纸鹤！”
林医生说完，像阵旋风一样刮了出去，留下门还在哐当作响。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混合着消毒水、咖啡因和某种疑似病人涂鸦颜料的复杂气息。
温念看着病历上那个流口水的笑脸和“烤串维生素”的医嘱，又看看抽屉里沈厌详细的治疗计划表，再想想张姐那传说中加了神秘香料（可能是抗抑郁药？）的烤茄子……
她默默拿起手机，取消了今晚的闹钟提醒，给值班护士发了条信息：【17床病房，夜间模式维持。蜂蜜水……流速调慢5%。】 然后，在日程表上郑重地添上一行：
**19:00 - 灵魂烧烤摊。病例研讨主题：《论孜然对妄想症的潜在干预效果及茄子作为情绪载体的可行性分析》。携带：胃药、解酒药、以及强大的心脏（用于承受同事们的奇思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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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烧烤摊”烟雾缭绕，孜然和辣椒面的辛辣气息顽强地穿透了消毒水的记忆残留。温念坐在塑料凳上，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异次元战场的士兵。面前的折叠矮桌上，堆满了形态各异的烤串，而她的同事们，正围绕着这些油脂滋滋作响的“教具”，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病例研讨会”。
“所以！重点来了！” 林医生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几根铁签子蹦跶起来，他油乎乎的手指捏着一串烤得焦黑的鸡脆骨，像挥舞教鞭，“关键不是他妄想老板下蛊！是他每次PPT卡壳，都发生在吃完老婆做的爱心便当之后！同志们，这是什么？**这是典型的‘午餐后认知功能障碍伴被害妄想’！**”
他对面，秃顶的老王慢悠悠地剔着烤韭菜，眼镜片上蒙着一层油雾：“小林，你这结论太武断。要我说，根源在于他老板办公室的风水！正对电梯井，煞气太重，影响他灵感的‘气’场！我那IT男病人小陈，在电梯里背《心经》效果显著，要不推荐给你那位总监试试？包月八折！” 他说着，还真从鼓鼓囊囊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打印纸，上面是手抄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边角还沾着可疑的酱料。
温念默默地把自己的包往旁边挪了挪，以防被波及。
“风水？老王你跑题了！” 护士长张姐端着一盘其貌不扬、但散发着奇异混合香气的烤茄子隆重登场。那茄子表皮焦黑，内里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泛着紫罗兰光泽的酱紫色，上面撒着星星点点的……疑似薰衣草干花？“尝尝我的‘灵魂安抚茄子’！独家秘方！融合了芳香疗法与街头烧烤的跨界精髓！对躁狂、焦虑、轻度抑郁有奇效！尤其适合在座各位长期遭受‘人类迷惑行为’精神污染的可怜人！”
林医生第一个伸出筷子，夹起一大块茄子塞进嘴里，烫得首哈气：“唔！绝了！这味道……有薰衣草的宁静，孜然的狂野，蒜蓉的厚重，还有一丝……一丝抗抑郁药的……呃，回甘？” 他闭着眼，表情虔诚得像在品尝圣餐，“我感觉我的灵魂正在被孜然和百忧解联手按摩！温念！快！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论茄科植物作为情绪稳定载体的药食同源实践报告》**，题目我都想好了！”
温念看着那盘散发着“跨界精髓”的茄子，胃部一阵抽搐，谨慎地只夹了一小块边缘的茄子皮。
“案例！说案例！” 老王敲着桌子，把话题强行拽回，“温医生，别光顾着吃（虽然你也没吃啥），分享点新鲜的！你家那个‘人形沙漏’，今天又有什么新发现？是不是能精确计算出烤串从点单到上桌的量子波动时间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温念身上，连张姐都停下了给茄子撒“神秘香料”（看起来像碾碎的甘草片）的动作。
温念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在烟雾和荒诞中保持专业：“沈厌今天在沙漏测试中，首次主动说出了完整句子。关于时间的。”
“哦？！” 林医生眼睛放光，立刻放下茄子，掏出手机（屏幕碎得像抽象画），“录音录音！他说什么？‘时间就是金钱’？还是‘光阴似箭，快给我扎一针镇静剂’？”
“……他说‘时间…可以…抓住吗？’” 温念复述。
桌上诡异地安静了三秒。
“哲学啊！” 老王一拍大腿，震掉了一颗烤玉米粒，“深度！触及存在主义核心！这病例价值飙升！”
“抓住时间？” 林医生摸着下巴，油光锃亮，“这好办！下次治疗，你给他个秒表！物理上满足他‘抓住’的愿望！再不行，弄点强力胶水让他粘手上？”
张姐翻了个白眼：“你俩能不能正经点！温医生，这说明他开始对抽象概念产生好奇了！好事！值得庆贺！来，奖励你一块‘灵魂茄子’核心精华区！” 她不由分说，把一大块流淌着紫色酱汁的茄子肉夹到温念盘子里。
温念看着那块“精华”，感觉灵魂受到了挑战。
“咳咳，” 她试图转移话题，目光扫过桌上，“说到案例……那位怀疑影子谋杀他的画家，后来怎么样了？” 她记得林医生的“储藏室疗法”。
“他啊！” 林医生得意地灌了一大口啤酒，泡沫沾在胡子上，“效果拔群！影子不仅成了兄弟，还成了他的缪斯！现在他专画‘影子肖像’，一幅画卖这个数！” 他神秘地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 老王问。
“五千？” 张姐猜。
“格局小了！” 林医生压低声音，一脸“你们不懂艺术”的高深，“五万！美金！主题是《我与我的谋杀者：一场光影和解的旅程》！下周开展，VIP票我给你们留着！”
温念：“……”
就在这时，温念口袋里的工作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掏出来解锁——是17号病房的监控APP推送。画面里，沈厌并没有如她想象般沉睡。他坐在调至“月光模式”的微光中，手指在床单上缓慢移动，指尖沾着一点……蜂蜜？他正在画着什么，监控角度看不真切，但那些线条似乎呈现出一种规律性的螺旋。
温念的心猛地一跳，职业病瞬间发作，放大画面想看清楚。
“哎哟！温医生！” 林医生眼尖，怪叫一声，“团建时间还惦记着你家‘艺术品’呢？让我看看，是不是又在画心电图？”
老王也凑过来：“还是在计算烤串的卡路里分布？”
温念迅速按灭屏幕：“……只是确认夜间模式运行正常。”
“啧啧，口是心非！” 林医生摇头晃脑，拿起一串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郑重其事地举起来，像在进行某种仪式，“来！让我们为温医生的‘精密计时器’，以及她无法割舍的‘母爱’——不对，是医者仁心——干杯！也为了我们这些在人类精神迷宫中披荆斩棘、靠烤串和茄子续命的勇士们！干！”
“干杯！” 老王和张姐举起各自的啤酒和豆奶。
温念无奈地端起茶杯，在一片“灵魂烧烤”的喧闹和烟雾中，象征性地碰了一下。茶水的苦涩在舌尖蔓延，混合着孜然的辛辣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薰衣草（？）味。她看着同事们油光满面、争论不休却神采飞扬的脸，再看看手机漆黑的屏幕，忽然觉得，治疗沈厌那座孤独废墟的漫漫长路，或许也需要偶尔来“灵魂烧烤摊”补充点荒诞的“烤串维生素”和……呃，“灵魂安抚茄子”的勇气？
当然，胃药也得备足。她默默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