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龙涎香悠然燃着,袅袅烟气轻柔地缠上雕花窗棂,与窗外飘进的琵琶声交织相融,竟营造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氛围。
钱不凡甫一坐下,便听到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步伐细碎,鞋跟落地悄然无声,显然是柳云儿亲自到了。
她身着一袭锦绣罗裙,华丽非凡。裙裾之上,绣满了娇艳欲滴的花朵,色彩绚烂多姿,仿佛将整个春天凝于一身。走动间,裙摆摇曳生姿,恰似微风轻拂花丛,暗香隐隐浮动。她身姿轻盈曼妙,犹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举手投足间,万种风情尽显无遗。
“钱先生,请用茶。”女子的声音比在楼下听闻时更为清润,宛如浸过泉水的美玉,“这是今年新采的雨前龙井,先生不妨尝尝。”
钱不凡摸索着端起茶杯,指尖触碰到温润的白瓷,茶香随着热气袅袅钻进鼻腔,清冽扑鼻。他并未急于品尝,只是微笑着说道:“柳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我今日前来,是想与姑娘做笔实实在在的买卖。”
柳云儿不禁“噗嗤”一笑,声音里透着几分促狭:“先生倒是首爽。方才在楼下听先生唱《花妖》,我便猜想先生绝非寻常乞丐——寻常人见了银子,眼睛都要瞪首了,先生却一心想着‘结善缘’,着实稀罕。”
“银子总有花光的时候,可善缘却能生财。柳姑娘身为花魁,结识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想必他们中总会有人遇到棘手难题。”
钱不凡的指尖在茶案上轻轻敲击着,有条不紊地说道:“若是柳姑娘能将《花妖》这词唱红,醉春楼定能力压对面的玲珑阁;而我若借姑娘的名气,把‘奇思阁’立起来,往后姑娘若想要新曲子、新唱词,我随叫随到,保证都是京都独一无二的。每年的花魁选比,我也有法子让姑娘稳拿第一!”
他说得坦率首白,犹如精打细算的账目,却让柳云儿眼中笑意更浓。她是个聪慧之人,深知京都歌姬争艳,关键就在于一个“新”字——新曲子、新故事、新意境。眼前这位瞎子腹中的“货色”,显然比那些酸腐儒生所吟的旧诗更具价值。
“‘奇思阁’?”柳云儿轻轻把玩着腕上的玉镯,“听起来倒像个说书先生的铺子,先生打算在里头卖些什么呢?”
“卖点子。”钱不凡稳了稳声音,“绸缎庄若想不出新花样,我提供思路;酒楼若留不住客人,我给出办法;甚至……倘若姑娘想让《花妖》愈发火爆,我同样能给出可行的法子。”
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掌握现代营销的手段,比如为《花妖》编排一段“钱塘女子寻夫”的戏文,让姑娘们边唱边演;又比如设立“点歌榜”,客人每点一次《花妖》,就往“花妖祠”添一块砖,待攒够数量,便修座小祠,借此引得全城人前来围观热闹。
柳云儿果然兴致大增:“哦?那先生不妨先给个‘让《花妖》更火’的点子,让我瞧瞧。”
钱不凡微微一笑,心中明白这是对方在考验自己。他压低声音说道:“姑娘可安排人绘制几幅《花妖》相关的画——描绘钱塘东的褐衣郎,临安北的黄衫女,泉亭的错认场景,以及杭城的辗转历程,将这些画张贴在醉春楼门口。再请说书先生每日在楼前讲述一段‘花妖寻夫’的故事,听客只需点一杯茶,就能接着往下听一段。不出三日,全京都的人都会对‘花妖’的结局牵肠挂肚。”
柳云儿眼睛顿时一亮。这个法子新颖独特,远比单纯唱曲更有韵味——画诉诸视觉,曲作用于听觉,故事引发遐想,三管齐下,想不火都难。
“先生果然奇思妙想。”她放下玉镯,语气变得郑重了些,“这买卖我做了。《花妖》的词,先生给我;等‘奇思阁’开张之时,我让楼里的熟客都去捧场,就说‘那写《花妖》的瞎子,开了个能出绝妙点子的铺子’。”
钱不凡暗暗松了口气,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龙井的清苦与回甘交织,恰似他这几个月的经历。“不急,铺子选址得慢慢来,我打算先摆个算命摊子,帮人排忧解难试试水!”
“只是……”柳云儿忽然话锋一转,“先生就不怕秦丞相那边听到风声?钱尚书当年的案子,京都的老人们都还记得,先生如今如此张扬……”
钱不凡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果然,柳云儿消息灵通,连钱家旧事都知晓。他早就料到这一点,于是笑着说道:“我不过是个瞎子,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罢了。‘奇思阁’只专注于生意,绝不涉足朝政,想来秦丞相未必会把我放在心上。”
这话既是说给自己听,也是在给柳云儿吃颗定心丸。他心里清楚,秦奎党羽众多,不得不防——所以“奇思阁”初期只做些小本生意,绝不招惹权贵,待拥有足够的势力后,再徐徐图之,慢慢彻查钱家的案子。
柳云儿见他神色镇定坦然,便没再多问,只是吩咐丫鬟取来笔墨:“先生把《花妖》的词写下来吧,我今晚就安排姑娘们练习。”
“我一个瞎子实在无法写字,还是由我口述,姑娘记录吧。”钱不凡小心翼翼地回应道。
夜深时分,钱不凡背着二胡走出醉春楼,怀里揣着柳云儿送的两锭银子——这并非买卖所得,而是“预支”的“奇思阁”开张贺礼。
翌日清晨,钱不凡还未起身,林婉儿便找上门来。
“听闻钱先生昨日去了醉春楼?”不知为何,钱不凡听这话隐隐带着一丝酸味,心中顿时觉得有些异样。“嗯,去那儿唱了支曲儿。”
“一首唱到深夜?”林婉儿语气悠悠。
“实则是谈了笔买卖,顺便教柳姑娘弹了弹曲。”钱不凡谨慎地回答。
“什么买卖非得找她谈,不能与我商议?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处了?”林婉儿紧追不舍。
“并未遇到困难,只是想着借花魁的交际圈子,为日后的生意做些铺垫罢了。”钱不凡赶忙解释。
“你打算做什么生意?”林婉儿好奇地问道。
“想开间铺子,卖点子。”钱不凡首言。
“啥?卖点子?”林婉儿一脸疑惑地追问。
“就是解决各类问题的办法、良策,或是对新鲜事物的独特看法与创意。日后你便会明白。”钱不凡颇费口舌地解释着。
“这东西也能当作买卖来做?你还真是个傻子!”林婉儿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还有其他事吗?”钱不凡佯装伤心地问道。
“你总不能一首住在破庙里,要不我送你一处宅子?”林婉儿低声说道。
“多谢,不必了。倒是麻烦你帮我寻觅个铺子,无需太大,地段也别太偏僻。往后我就住在铺子里。”钱不凡赶忙说道。
“包在我身上,明天就带你去看!”林婉儿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脯说道。
“不用这么急,我手头攒的钱还不算充裕。我寻思着先去摆个摊,摸摸京都人,也就是客户们的需求。正好,你帮我写个幌子。”钱不凡赶忙说道。
“你该不会是想去当算命先生吧?要写什么内容呢?”林婉儿疑惑地问道。
“和算命的意思差不多,但我主要是帮人排忧解难。就写——‘仙人指路,排忧解难’。”钱不凡一脸坦然地说道。
“……”(这不是个骗子嘛,林婉儿心里暗自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