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奇思阁，晨雾尚未完全消散，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
林婉儿刚仔细核对完钱庄的账册，抬头便瞧见木兰领着一位红衣女子走了进来。这女子梳着双辫，辫梢点缀着银铃，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清脆声响。她腰间悬挂着一柄弯刀，眼神锐利似鹰。进门后，她的目光迅速扫过阁内的沙盘、图纸，最后落在了钱不凡的脸上。此刻，钱不凡正戴着眼镜，专注地修改《数算进阶》的例题，一旁摆放着齐天大圣面具，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如水。
“阁下便是卧龙先生金勇？”女子开口，声音带着草原特有的爽朗，却又隐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我乃北莽公主耶律燕，特来求购一策。”
钱不凡放下手中的笔，示意林婉儿上茶，微笑着说道：“公主远道而来，不知北莽所遇何事，竟需奇思阁出谋划策？”
耶律燕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这举动不像典型的草原儿女，倒颇有几分中原贵女的沉稳。“先生想必有所耳闻，北境的部落近来纷纷往北蒙跑。”她首言不讳，“我父汗己派了三拨人前去劝说，结果要么被打回来，要么干脆跟着部落一起投奔了北蒙。再这样下去，边境的牧场、马场，都要落入北蒙之手了。”
钱不凡微微挑眉，问道：“北莽铁骑威名远扬，部落为何要舍近求远呢？”
“铁骑虽能抢夺牛羊，却无法填饱肚子。”耶律燕苦笑着说道，“北蒙那边，大祭司推行了‘牧场可以共享’的举措，部落之间能够互通有无。而咱们北莽只知用武力‘打’，部落心生畏惧，自然想寻求安稳之处。”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张兽皮地图，平铺在案几之上，“这是边境七部的位置，其中西部己派使者前往北蒙。父汗说，若再不设法，便要发兵屠灭这些‘叛部’。可杀了他们，谁来放牧？谁来养马呢？”
钱不凡凝视着地图，指尖点在标注“乌珠穆沁部”的地方，缓缓说道：“部落所求并非刀剑，而是生存之道。北蒙能给予的，你们无法提供，所以他们才选择离开。”
“那先生有何良策？”耶律燕身体前倾，眼中闪过急切之色，“只要能留住部落，北莽愿出重金酬谢——良马、皮毛、甚至硫磺，皆可。”
钱不凡轻敲案几，发出有节奏的轻响，问道：“边境七部最匮乏的是什么？”
耶律燕不假思索地回答：“盐，有时即便用金银牛羊也难以换到。”
“北莽最为充裕的又是什么？”钱不凡继续追问。
“自然是牛羊马匹，金银也不少！”耶律燕如实答道。
钱不凡自信地笑了起来，说道：“我有一计，可解公主之忧。只需你们愿意暂时让利于民。”
“先生能否说得详尽些？”耶律燕面露疑惑，急切问道。
“北境缺盐，部落常受盐商盘剥，一斤盐竟需用十只羊来换。”钱不凡说道，“公主可让北莽王室开设‘官盐铺’，利用盐湖之盐，以‘一只羊换五斤盐’的价格售卖。并且告知七个部落：‘跟着北莽，有盐吃，不受坑害’。对于那些最为偏远、穷困的部落，不必售卖，首接赠送，保证他们一年的用盐量。”
耶律燕面露疑虑，问道：“这法子能行吗？”
“北蒙若知晓北莽王室免费发盐、低价卖盐给七部，会有怎样的后果？”钱不凡循循善诱地问道。
“北蒙肯定不会同意啊！”耶律燕肯定地回答道。
“不同意的话，北蒙会怎么做？”钱不凡继续引导。
“北蒙肯定会派人前往北莽王室交涉施压，阻止北莽继续低价卖盐、免费送盐给七部。”耶律燕迅速回应道。
“那北莽王室又会如何应对？”钱不凡步步紧逼。
“北莽王室迫于北蒙压力，肯定会停止低价卖盐、免费发盐。”耶律燕焦急地说道。
“那七部得知此事后，会有什么反应？”钱不凡微笑着问道。
“七部肯定会十分生气……啊，原来如此！北莽王室可以向七部宣传，并非王室不愿帮助七部，而是北蒙不允许，北莽王室也无可奈何。毕竟不能因此开战啊！”耶律燕恍然大悟，兴奋地说道。
“孺子可教！如此一来，七部的人心会倾向谁呢？”钱不凡问道。
“七部定会怨恨北蒙，转而偏向北莽！”耶律燕顿时茅塞顿开。
钱不凡立刻拿出信纸，详细写下计划步骤，装入信封，神情严肃地说道：“依计行事，务必从速，切莫吝惜盐巴。三个月内必有成效。若等到明年，即便北莽想发盐，部落恐怕都跑光了。”
耶律燕接过信封，指尖微微颤抖。她突然起身，对着钱不凡行了一个草原礼节，郑重说道：“先生若能助北莽留住部落，耶律燕愿以个人名义立誓：北莽永不侵犯大乾边境。”
钱不凡摆了摆手，说道：“我所求并非誓言，而是硫磺。按市价，这个点子就算免费相送。大乾一斤盐换十斤硫磺，如何？”
“成交！”
耶律燕离去后，林婉儿端来点心，说道：“先生真的相信她？北莽与大乾交战数十年，岂能说不犯边就不犯？”
钱不凡望着沙盘上北莽的疆域，眼镜片反射着晨光，说道：“信与不信并非关键。重要的是，她带回的计策会让北莽贵族与部落产生新的利益——盐铺盈利，他们尝到甜头，便不会轻易动武。”
他在地图上北莽的位置画了一个三角，接着说道：“北莽局势稳定，北蒙便少了一个助力。咱们的火器营也能多得些硫磺制造火铳。这笔买卖，不亏。”
林婉儿看着他在纸条背面写下“耶律燕：可合作，需提防”，忽然明白，这哪里只是“卖点子”，分明是借着北莽的困境，在自己的棋局上又落下一子——如同开设钱庄凝聚民心一般，凝聚草原之力，也能为女帝登基再添一道保障。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钱不凡新标注的地图上。在北莽的位置旁，多了一行小字：“盐——以利缚之，胜于刀兵。”
他深知，耶律燕带回去的不仅仅是一个计策，更是改变草原格局的火种。而这火种，终将蔓延至更远的地方，让洪武大陆的棋局变得更加错综复杂，却也让己方更具胜算。
至于那十斤硫磺换盐的约定，不过是顺手之举——毕竟，火器营的火铳，正急需更多的“子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