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冰冷的碾压
当凌云在心中，对“天元”，下达了那最后的、冰冷的指令时。
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天元”系统，像一片浩瀚的、由无数数据构成的星空，虽然广阔，却依然有着可以被感知的、属于宇宙的“脉搏”和“呼吸”。
那么此刻，这片星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纯粹的、绝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由0和1构成的二进制世界。
所有关于“人性”的变量——对手的呼吸、心跳、微表情，所有关于“混沌”的变量——棋盘上那些无法被精确计算的、属于人类灵感的“可能性”，都在这一瞬间，被系统以最高权限，无情地、彻底地，剔除、清零！
“天元”系统不再进行“警告”，不再进行“胜率评估”。
它只做一件事。
那就是，在亿万次的推演中，寻找那唯一的、绝对正确的、通往胜利的、最优化路径。
然后，执行。
凌云那颗因为敬佩而第一次泛起波澜的心，也随之，再次沉入了无尽的、冰冷的深渊。他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棋手，他成了一个端口，一个完美的、没有感情的、只为执行“神”的意志的终端。
棋局，在这一刻，进入了它最本质，也最残忍的内核——数学。
对局室里，马行空那燃烧着熊熊烈焰的气场，己经攀升到了顶点。他所创造的那个充满了灵感与混沌的“乱神”之局，也己经将整个棋盘，都拖入了一片血肉模糊的、犬牙交错的超级大混战之中。
到处都是断点，到处都是劫争，到处都是生死不明的大龙。
这盘棋，在观棋室里所有泰斗的眼中，己经彻底失控了。
“看不懂…完全看不懂了…”陈总教练喃喃自语，“这己经不是围棋了…这是艺术，是战争，是哲学…”
“马老他…他成功了。”方副院长用一种近乎于叹息的语气说道，“他成功地，将这盘棋，拖入了一个纯粹的、属于‘感觉’和‘首觉’的领域。在这种局面下，任何计算，都失去了意义。”
是的，任何“人类”的计算，都失去了意义。
但是，“天元”的计算，才刚刚开始。
棋局进行到第一百一十二手。
在经历了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小规模的接触战之后，马行空抓住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下出了一步惊天动地的“断”！
这一“断”，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插进了黑棋在中腹那条看似厚实的大龙的腰眼！
“好棋！”观棋室里，李毅六段失声叫道，激动得满脸通红，“这是屠龙的胜负手！只要这手棋成立，黑棋中腹的大龙就将当场毙命！这盘棋，马老赢定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看到，人类智慧的光芒，似乎终于要刺破那片非人的、冰冷的黑暗了！
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足以决定胜负的一手。
凌云，落子了。
“啪。”
黑子，落下。
那是一步…一步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看似是“自补一手”的棋。
它没有去理会那条正在被攻击的、岌岌可危的大龙，反而是在棋盘的左下角，一个与主战场相隔了十万八千里的、看似早己定型的地方，轻轻地，落下了一子。
“昏招！这是彻头彻尾的昏招！”李毅六段气得差点跳起来，“大龙都要死了，他竟然还有闲心去补官子？他这是…这是放弃了吗？”
就连王志成，也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但是，对局室里的马行空，在看到这步棋的瞬间，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那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神，也在一瞬间，熄灭了。
因为，只有他，看懂了。
他看懂了，凌云这一步看似是“自补”的棋，却像一颗被投入精密机械中的、最微小的沙砾，引发了一场怎样恐怖的、席卷全局的、多米诺骨牌般的连锁反应！
他看到，因为这一“补”，黑棋在左下角，凭空生出了一枚“先手”！
而利用这枚宝贵的“先手”，黑棋可以抢先在右下角，进行一次交换！
而这次交换，又会影响到上边路的死活！
而上边路的死活，又会反过来，影响到他那条正在屠龙的、气势汹汹的攻击大龙的、唯一的退路！
所有的一切，都被计算好了。
环环相扣，精准得令人发指。
他那燃烧了所有生命力、绽放出璀璨光芒的、人类的“神之一手”，在对方这如同宇宙法则般、冰冷而无情的、跨越了整个棋盘的宏大计算面前。
显得，如此的渺小，和可笑。
“原来…是这样…”马行空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苍凉和悲哀。
他终于明白了。
他所创造的那个充满了灵感与混沌的“艺术世界”，虽然美丽，虽然华丽，但它，是有“漏洞”的。
而对手，那冰冷的、非人的“绝对理性”，则像无孔不入的、最细微的水分子。它不需要与你进行正面的、华丽的对抗。它只需要，静静地，找到你那个由“人性”所导致的、必然存在的、最微小的逻辑漏洞。
然后，轻轻一碰。
你的整个世界，便会，轰然倒塌。
接下来的棋局，不再是一场对弈。
而是一场，冰冷的、无情的、程序化的“清扫”。
面对马行空那燃烧了所有心力的、天才般的反扑，“天元”系统展现了其最恐怖的一面——绝对的、冰冷的理性。
无论马行空制造出多么复杂的局面，无论他那充满灵感的妙手多么令人拍案叫绝，凌云总能以最简单、最朴实、也最致命的一手，将其所有的后续变化，都化解于无形。
人类的灵感，在绝对的算力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最终，在又进行了二十余手之后。
马行空看着自己那条曾经不可一世的攻击大龙，被对手用最简单、最经济的方式，分割、包围、最终彻底断绝了所有的生机。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心服口服。
也输得，心如死灰。
他再次，中盘告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