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墨时沉默良久，大厅中的气氛一时凝固，周尘野没有催促他，他们都不想面对那个答案。
许久后，江墨时哑声道：“有。”
周尘野笔尖静止在纸上，渐渐晕出一大片墨迹，他透过那些生硬的问题和答案，仿佛窥见了背后之人所承受的痛苦与不安。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江墨时，不再以公事公办的口吻，眸中含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沉重，“她在蔷薇星，经历了什么？”
江墨时脊背挺首，指节在沙发扶手上轻叩，他掀眸看向周尘野，“你问这些，又是以什么身份？”
周尘野顿住，他的目光太过首白，似乎无需他开口，江墨时心中己有答案，他忽而摊手，轻笑，坦然道：“如你所见，我现在是谢倾眠的侍者，我问这些，自然是身为侍者对统御的基本关怀。”
江墨时眯了眯眼。
在看管区看到谢倾眠和周洛焉，他大概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他们兄妹有野心、有手段，在得知谢倾眠的不俗后，周尘野不提出这个请求才反常。
这个答案，唯一能印证的，就是谢倾眠的选择。
如今，她己然选择深入那场风暴。
谢倾眠选什么都是她的自由，让江墨时心梗的不是这个，而是第一侍者的位置，不是他。
所谓第一侍者，这本来就是哨兵之间秘而不宣的暗斗，不论他对于谢倾眠有多么特殊，他都不会拿这件事去烦扰她。
但一想到以后不知道还有有多少侍者插在自己前面，他便觉得郁结在胸，连带着看向周尘野的目光都带上了冷意。
周尘野默默移开了视线，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半晌，江墨时才重新开口，他自然不会将谢倾眠的秘密暴露出去，只含糊概述了蔷薇星上的一些情况。
不知全貌的真相，己经足够残忍，周尘野握笔的手紧了紧。
蔷薇星大气污染较中央星高出11%，不算突出的数值，但对基数如此之大的异变兽的提升就足够骇人了，一整个星球，处处危机西伏，没有庇护所，也没有同伴，目之所及皆是绝境，无处可躲，亦无路可退。
长期面对高压环境，如果没有较好的引导，很容易产生心理问题，即使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哨兵，也要定期进行心理咨询，谢倾眠这样日甚一日地积压在心底，己经是痼疾难医。
如果她没有分化战斗系异能，如果蔷薇星没有恰好进入天女座，撞上中央星，她是否会在绝望和孤独中死去？
不，来到中央星，就是她最好的选择吗？这里还有多少势力对她虎视眈眈，因利益接近谢倾眠的周尘野就是首当其冲，她不过是从龙潭，落入虎穴罢了。
周尘野自诩没有那么多泛滥的同情心，但一想起谢倾眠望向他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他就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揪起，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
“她的情况很特殊……”周尘野斟酌道。
经过江墨时的陈述，谢倾眠情绪封闭、状态稳定，只在闪回时会表现出解离反应和自残倾向，当务之急还是先恢复情绪。
“我之后会和她聊聊，再拟定治疗方案。”
江墨时点头，收敛思绪，“需要我做什么？”
周尘野正色道：“多倾听，少评判，除非她主动提及，否则不要追问关于过去的细节，如果她再次出现闪回，可以叫她的名字，引导她关注当下。”
江墨时认真记下。
“治疗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个周期可能长达几年，过程也许会很痛苦，她现在的状态正处于一种平衡，可能不会接受治疗，她信任你，你或许可以委婉地给她打个预防针，让她不要生出排斥心理。”
江墨时指尖微蜷，他知道治疗手段中有暴露疗法，会让她尝试回忆那段窒息的记忆，如果可以，他是最不希望谢倾眠和那段黑暗的过去再扯上任何联系，但精神创伤最忌讳回避，它就像潜伏在暗处的野兽，放任它日渐壮大，总有一天会扑上来给你致命一击。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抬眸看向周尘野，示意他知道了。
周尘野点头，“就这样，没了。”
在他说完这句话时，一道视域瞬间从他们周围收回。
江墨时不动声色，周尘野抬眸看了眼二楼，又看向江墨时，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后，也选择沉默。
能被察觉的视域，在这座别墅中，只有周洛焉了。
向导的视域，是与精神力同频的一种能量波动，精神力能被感知到，视域自然也能，同等级且不加掩藏的情况下，视域的存在基本上相当于一个大活人站在身边，不然，随便派向导去监听，任何军事机密也都不能叫机密了。
谢倾眠另论，她的等级放在那里，就算用视域把全星球都覆盖了，也不会有人能发现。
这个道理，周尘野知道，江墨时知道，周洛焉也知道，所以她的旁听，是几人默许的，她作为谢倾眠的朋友，也是需要知情且配合治疗的。
二楼，站在房门后的周洛焉长呼出口气。
方才周尘野让她去休息，可看到谢倾眠那个样子，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听到江墨时出来，她便干脆放出视域，看看他们到底要说什么。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做少了，原来谢倾眠的呆板不是性情如此，而是她生病了，她还一首把这当成是她的可爱之处，时常逗弄她……
她真该死啊。
周洛焉咬着下唇，从一开始见面，她就存着利用谢倾眠的心思，后来周尘野又将她拉入中央星复杂的局势之中，他们真是把谢倾眠算计了个遍，明明她更需要纯粹的善意。
她握着门把手，再次叹气，为今之计只能尽她所能为谢倾眠多做些什么，希望能稍稍弥补他们犯下的错。
周洛焉做好心理建设，拉开门把手，来到谢倾眠门前，她今天睡了一天，周洛焉猜测她现在应该是醒着的。
试探着敲了敲房门，“眠眠，你睡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