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丝，连绵不绝，细密的雨线斜织在京城官巷的青石板上，溅起微不可察的水花，仿佛在低语朝堂暗藏的风云。夜色渐深，巷内宅邸的灯火透过薄薄的窗纸，投下昏黄摇曳的光影，映得树影婆娑，如鬼魅低吟。自北疆大将军金怀德因战功擢升、调任京师，金氏一族的声势如烈日当空，炙手可热。茶肆酒肆间，金氏亲眷与兵部、吏部新贵频频往来，话语总绕不开礼部员外郎苏常沂——“状元才名，资历深厚，为人和善”，甚至有人大胆提议，将其调入兵部或吏部任侍郎，“文武兼备，前途无量”。
苏常沂的宅邸隐于官巷深处，青砖灰瓦，门前石狮在雨中肃立，似在守护这风雨飘摇的家族。书房内，烛光微颤，映出他疲惫而憔悴的面容。他端坐案前，手中的信函似有千斤之重，眉头紧锁，眼中尽是挣扎与不安。案头信纸如雪片堆叠：有金家亲友的“劝进”帖，有沈家族人的冷言警告，还有同僚的试探之辞，每一字都如刀锋，刺得他心头隐隐作痛。
窗外雨声淅沥，春寒透骨，风吹窗棂，发出低沉的呜咽，似在嘲笑他的犹豫。苏常沂低头，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心中乱如麻团。他深知升官未必是福，调离礼部更是祸福难料，可金柔与婉宁的期盼如针扎心；若让沈家失望，家门又将何去何从？他的手指轻抚信纸，脑海中浮现金柔泪眼婆娑的模样，婉宁倔强的身影，又闪过沈氏老太太冷若冰霜的面容与族人的指责。他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却无法平息心头的波涛汹涌。
金家的动作愈发大胆。金怀德借战功之威，与朝中新贵私下交好，频频为苏常沂铺路。兵部侍郎李大人在酒宴上醉态可掬，拍着金怀德的肩大笑道：“苏员外郎才学过人，若入兵部，必是大用之才！”金家亲眷更在士绅间推波助澜，言语间暗示：“淑妃孝顺，苏家根正，金氏正名指日可待。”言辞热切，仿佛苏常沂的升迁己是板上钉钉。
金柔的信也送至府中，字迹娟秀，语气却藏着期盼与委屈：“婉宁在宫中己有起色，若夫君升迁，正名便顺理成章。夫妻一场，盼你多为家里想想。”信纸轻薄，却重如泰山，苏常沂读罢，手指微微颤抖，心中五味杂陈。他怎不知金柔的苦楚？多年来，她隐忍低微，只盼母女扬眉吐气。可他又怎敢轻举妄动，触怒沈氏家法？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雨丝如织，昏暗的烛光映在窗棂上，摇曳不定，似在嘲笑他的无能与彷徨。
书房外，下人轻叩门扉，低声道：“老爷，兵部李大人派人送来口信，说‘风头正盛，机不可失’。”苏常沂心头一震，挥手让下人退下。他起身踱至窗前，凝望雨幕，春寒刺骨，风声渐紧，似在催促他做出抉择。他低声自语：“金家步步紧逼，若不顺从，婉宁在宫中又该如何自处？”可话音未落，他又想起沈家的严苛家规，心头一沉，久久不能平静。
与金家的热烈形成鲜明对比，沈家的态度冷若冰霜。礼部尚书沈文景在私宴上，冷冷丢下一句：“苏常沂若要升官，只许留在礼部。沈家门风清白，不容外人玷污。”沈家族人也不闲着，大舅子托人送来书信，字里行间透着警告：“家门以清白为本，切莫为一时虚荣，毁了祖宗基业。”信末一句尤为刺眼：“若投金家，沈家绝不姑息。”
苏常沂被两家夹击，进退维谷。他每日守在家中，门生、同年、下人从衙门带回的消息如潮水般涌来：
朝中新贵兵部侍郎深夜派人传来口信，称“风头正盛，机不可失”；沈氏族人则冷言相劝，反复提醒“家门清白，不可轻动”；而金氏亲友递上拜帖，言语恳切地劝他顺应天意，成全大事。这三方的声音，像三股暗流，在苏府的灯火中纠缠不休，让苏常沂无论如何也难以安睡。
消息如潮，却无一人真心问他意愿。苏常沂苦笑自嘲：“我不过一枚棋子，任人摆布罢了。”他的心头涌起一股无力感，怨沈家的严苛，愧对金柔的委屈，更怕若调入兵部，失了沈家庇护，家门将万劫不复。他翻开沈家的书信，字迹端正却冰冷无情，他仿佛能听见老太太那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苏家子孙，当以家门为重。”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心中的挣扎如野草般疯长。
夜深人静，雨声不绝，书房内的烛火摇曳不定，映出苏常沂疲惫而孤寂的身影。他起身踱至窗前，凝望雨幕，春寒刺骨，风声渐紧，似在嘲笑他的无能。他低声自语：“我苏常沂，一生才学，仕途却靠攀附沈家；家事又被金家左右。连自己命运都不能自主，何谈护住家人？”心头涌起无力与愧疚，他怨沈家的严苛，愧对金柔的委屈，更怕若调入兵部，失了沈家庇护，家门或将万劫不复。
他回想过往种种，当年状元及第时的意气风发早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与妥协。他曾以为，凭一身才学能在朝堂立足，可如今却成了金家与沈家博弈的棋子。他想起金柔初跟他时的温柔笑颜，如今却只剩泪水与期盼；想起婉宁幼时偎在他膝下的天真模样，如今却身在深宫，步步惊心。他闭上双眼，耳边似传来婉宁的声音：“父亲，您会护我吗？”他心头一痛，手指攥紧，几乎要将信纸揉碎。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叩门声，低沉而急促。苏常沂一怔，下人匆匆递上一封密函，信封上赫然写着“御书房”三字。他心跳骤然加快，拆开一看，只见寥寥数语：“明日入宫觐见，勿误。”他愣在原地，手中信纸被风卷起，发出细碎的声响。窗外雨歇风起，夜色深沉如墨。苏常沂心头默念：“宫中风波己起，我若不慎，家门何存？”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窗外，暗流汹涌，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