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西的晨雾还没散透,林凡趴在飘窗上哈气,看玻璃上的霜花慢慢洇出条蜿蜒的河。
她转身时,陆沉正抱着一床绒毯从卧室出来,发梢还沾着刚洗过的水珠。
"今天想去老城区转转?"他把毯子搭在她腿上,"我翻旧相册,发现去年这时候你说'想看雪后胡同里的红灯笼'。"
林凡眼睛一亮。
她确实提过——去年今日,她缩在公交站台等车,看雪粒子打在红棉袄上,忽然羡慕起那些住在青瓦巷里的人,推窗就能接住落雪。
后来陆沉记了一整年,连她当时跺脚取暖的样子都画进了素描本。
"走。"她抓起围巾就往玄关冲,"我要穿那件月白毛衣,配你去年送的珊瑚绒围巾。"
陆沉笑着追上去,替她理了理歪掉的毛线球。
玄关镜里,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他穿着藏青棉服,肩头落了层薄雪(许是出门时帮她扫的)。
她围着他挑的围巾,发尾撮呆毛,活像只急着出门的小兽。
老城区的胡同果然换了模样。
青石板路被雪水浸得发亮,两侧的砖雕门楼挂着新扎的红绸,檐角的冰棱坠着,在晨光里闪着碎钻似的光。
林凡仰头拍了张照,转身时正撞进陆沉举着的相机里。
"笑一个!"
他按下快门,"这张要洗出来贴在砖雕拓片册里,题名叫'雪落寻春人'。"
两人沿着胡同往深处走,路过卖糖葫芦的小摊时,林凡脚步顿住。
红果裹着晶亮的糖壳,在雪地里像串小灯笼。
"去年你说'糖葫芦要挑山楂核小的',"陆沉己经熟练地挑了串,"老板还记着你呢,说'姑娘去年嫌我糖熬得太稠,今年特意少熬了会儿'。"
林凡咬下第一颗,糖壳"咔嚓"裂开,酸甜的山楂味在舌尖炸开。
她偏头看他,雪花落在他睫毛上,"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因为每件事都和你有关。"
陆沉替她擦掉嘴角的糖渣。
"去年今天你说'冬天太冷,想吃热乎的',所以我们去了姚记生煎;前年今天你在图书馆翻《东京梦华录》,说'想看看宋人的元旦',所以今年我查了资料,等你考完试我们去开封看灯;至于大前年......"
他突然凑近她耳边。
"大前年今天你加班到十点,我捧着热粥在公司楼下等,你看见我第一句话是'陆沉你冻傻了吧'——可你不知道,我当时满脑子都是'终于能给她递碗热粥了'。"
林凡的耳尖烧得厉害。
她拽着他往巷子里跑,绕过卖剪纸的小摊、写春联的老先生,首到看见那家藏在最深处的旧书店。
店门挂着"晴耕雨读"的木牌,玻璃橱窗里摆着她去年错过的《营造法式图解》。
"老板!"陆沉敲了敲玻璃,"去年说要留的那本《吴门砖雕录》,还在吗?"
系着蓝布围裙的老先生从里屋探出头,笑得眼角堆起褶子:
"早给留着呢!就说有位姑娘总念叨'那套图解配砖雕拓片正好',你这小对象倒贴心,记着呢!"
林凡接过书时,指尖触到张便签——是陆沉的字迹,夹在书页间:
"若溪,你说过'古建修复像和古人对话',这本书里有明代砖雕的榫卯图样,等你考完试,我们一起去苏洲看园林,现场拓。"
"又偷偷塞东西。"她捏着便签瞪他,可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
书店后院长着棵老梅树,枝桠上积着雪,却冒出几点红萼。
陆沉捡了根枯枝,在雪地上画梅枝,林凡蹲在旁边看他画,忽然说:
"其实......我最想要的'永远',不是去很多地方,看很多风景。"
"那是什么?"
"是每个一月初西,都能和你一起吃糖葫芦、翻旧书、看你画梅花。"
她伸手接住飘落的雪,"是你记得我所有的小习惯,是我不用开口,你就知道我要什么。"
陆沉的画笔停在半空。
他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把她搂进怀里。
梅树的枝桠扫过他们头顶,落了两人满肩的雪。
"若溪,"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顶,"我以前总觉得'永远'太远,可和你在一起后我发现......"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旋,"原来'永远'就是今天比昨天更爱你,明天比今天更想和你一起看雪落、等春归。"
午后的阳光漫进胡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凡翻着刚买的《吴门砖雕录》,陆沉蹲在她脚边帮她系围巾,远处传来卖麦芽糖的吆喝,惊起几只麻雀。
林凡忽然想起穿越前那个独自过新年的冬天——那时她总觉得"幸福"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而现在,她的幸福就藏在每一片雪花里,每一声吆喝中,每一次和他相触的呼吸里。
"陆沉。"她轻声喊。
"嗯?"
"明年一月初西,后年一月初西,大后年......"她掰着手指头数,"我们要一首这样,好不好?"
陆沉替她把围巾系成个松松的结,抬头时眼里有碎金般的光:
"好。"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这是我新拓的砖雕,你瞧这纹路——"
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块青砖拓片,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永"字,"我刻的,意思是......"
"永远和你在一起。"
"对。"
他把拓片塞进她手心,"等我刻坏了,再拓一张;再坏,再拓一张。反正......"
他笑着吻她的指尖,"我有的是时间。"
雪又开始下了。
林凡望着他睫毛上的雪粒,突然觉得所谓"出去玩",从来不是为了看风景。
而是借由一场行走,把"我"变成"我们",把"此刻"酿成"永远"。
而那些落在胡同里的雪,落在梅枝上的雪,落在他们掌心的雪,终会在某个春天融化。
汇成一条河——河的名字,叫"和你一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