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融化的蜂蜜，顺着窗帘的缝隙缓缓流淌，在病房的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
吴晓妍被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唤醒，睁开眼，看见一名女警站在门口。
女警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制服，手里捧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白衬衫和牛仔裤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吴检察官，"女警的声音清脆而恭敬，"王厅长派我来接您。"她走进病房，将衣服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动作利落而轻柔。
换衣服时，吴晓妍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停顿了许久。
镜子里的人消瘦得让她陌生，脸颊凹陷，眼睛下方挂着浓重的青黑阴影，像被泼上了墨汁。
肋骨处的淤青己经由深紫转为枯黄，形状诡异，像是一幅抽象的水彩画。她穿上白衬衫，纽扣一颗颗扣上，仿佛在重新拼凑支离破碎的自己。
女警开着一辆普通牌照的黑色轿车，车窗贴了深色膜，将外界的光线过滤成柔和的灰。
车子驶出医院地下车库时，刺眼的阳光突然涌入，吴晓妍下意识地眯起眼，仿佛一只从洞穴中走出的困兽。
车载广播正在播放早间新闻："...江氏集团涉嫌非法采矿案取得重大进展..."
"关掉。"吴晓妍的声音冰冷如铁。
女警立刻按下开关，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发出的轻微嗡鸣。
车子驶上通往郊外的快速路，路两旁的白杨树整齐排列，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吴晓妍注意到后视镜里，一辆银色SUV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像一只潜伏的猎豹。
"我们的人。"女警察觉到她的目光，简短地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西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溪边的小路上。
熟悉的景象扑面而来：溪水潺潺流淌，清澈见底，水底的鹅卵石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岸边的芦苇随风摇曳，发出轻柔的沙沙声；远处的群山连绵起伏，像一幅水墨画。
只是那块他们常坐的大石头，如今爬满了青苔，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女警递给她一个小型对讲机和一把军用折叠铲，金属铲柄还带着体温。
"王厅长说您知道该怎么做，"她的目光警惕地扫过西周，"我们在外围警戒。"
吴晓妍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向那棵老槐树。
树皮粗糙的纹理透过掌心传来，带着阳光的温度，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她还记得那天，她和苏沐白在这里埋下时间胶囊时，阳光也是这样温暖，微风也是这样轻柔。
铲子插入松软的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大地的叹息。
挖到约半米深时，铲尖碰到了硬物。
吴晓妍跪下来，不顾泥土弄脏牛仔裤，用手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
锈迹斑斑的饼干盒终于露出一角，盒盖上的丹麦城堡图案己经模糊不清，但那熟悉的蓝白配色，依然能唤起沉睡的记忆。
盒子比记忆中沉重许多。
打开后，里面除了一张泛黄的照片和几枚硬币外，还有一个防水袋包裹的U盘。
照片上，十七岁的她和苏沐白站在溪边，她举着网兜，苏沐白比着鬼脸，两人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笔迹写着："致未来的我们——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此刻的笑容。"
对讲机突然发出沙沙的电流声："吴检察官，有情况。"
吴晓妍迅速将U盘塞进口袋，刚站起身，就听见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
银色SUV急速驶来，在溪边急刹，溅起大片水花，如同一场小型的爆炸。
车门打开，江雨瑶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下来，黑色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气场强大得如同女王驾临。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江雨瑶的声音冷得像冰锥，能刺穿人的心脏。
她摘下墨镜，红肿的眼睛暴露了她的脆弱，"把东西交出来。"
女警立刻上前阻拦，却被江雨瑶身后的两名保镖拦住。
保镖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魁梧，像两座移动的铁塔。
吴晓妍握紧拐杖，能感觉到口袋里的U盘硌着大腿，仿佛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什么东西？"她强装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颤。
江雨瑶冷笑一声，从鳄鱼皮手包里掏出一部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画面中苏沐白被绑在一张椅子上，额头有血迹，嘴角也破了，但眼神依然坚定。
视频没有声音，但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嘴型在说："别给她。"
吴晓妍的血液瞬间凝固，耳边的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下来。
溪水流动的声音、鸟儿的鸣叫声、树叶的沙沙声，所有的声音都在放大，然后又突然消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U盘换人，"江雨瑶晃了晃手机，红色的美甲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很公平，不是吗？"
对讲机里传来女警焦急的声音："支援三分钟后到。"
吴晓妍深吸一口气，溪边带着青草香的空气涌入肺部。
她慢慢掏出U盘，在江雨瑶伸手的瞬间，突然改变方向，将U盘扔进了溪水中。
U盘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落入水中，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你！"江雨瑶脸色骤变，气得浑身发抖。
"那是空的。"吴晓妍平静地说，手指轻轻点了点太阳穴，"真的在这里。"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像是希望的号角。
江雨瑶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踩着高跟鞋上了车，银色SUV扬起一片尘土，很快消失在蜿蜒的道路尽头。
女警跑过来扶住她，手掌的温度透过衬衫传来："您没事吧？"
吴晓妍摇摇头，从衬衫领口内侧取出另一个U盘——这才是她从饼干盒里真正拿到的东西。
U盘表面还带着体温，握在手中微微发烫，"回车上，"她的声音有些发抖，"立刻联系王厅长。"
回到车上，女警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塑料瓶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瓶身滑落，在她手背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吴晓妍插入U盘，电脑屏幕亮起，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提示是："我们第一次逃课的日子"。
她输入0915，文件夹应声而开，里面是一段录音和几张照片。
录音里，江老爷子的声音清晰可辨："...溶洞下面的稀土足够我们吃十年...马荣那边打点好了...省厅的王八蛋们..."
照片则是各种合同和账本的翻拍，其中一张特别引人注目：江老爷子与一个金发外国人在溶洞深处的合影，日期正是吴刚遇害前一天。
照片角落，隐约可见马荣的姐夫正在查看某种仪器，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找到了。"吴晓妍长舒一口气，靠回座椅。
车窗外的阳光依然明媚，溪水依然清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己经永远改变了。
对讲机里传来王厅长沉稳的声音："干得好，我们收网。"这句话，像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