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起的时候,我正站在厨房给她煮粥。
这是她最近的习惯,不管中午吃什么,都想在晚上睡前喝一碗软软糯糯的粥。我问她是不是因为肠胃不舒服,她却轻描淡写地说:“就只是喜欢你煮的味道。”于是每天黄昏,我就开始泡米、切姜、炖梨或者削苹果。每天的配料都不同,但她从来都喝光。
电话是个陌生号码。很干净的11位数字,没有归属地显示。
我犹豫了两秒,还是接了。
“……喂?”
“好久不见,是我,李琳。”
心口微微一震,是她。
曾经的同事,和我一起在社会福利机构工作,最了解我与妹妹背景的人之一。也是在我递交辞呈时,唯二没有提出反对的那一个。
“你……怎么会有我新号码?”我转过身,压低声音,生怕妹妹听见。
“猜的,”她轻笑了一下,“我有你旧号码的绑定微信,看到了你最近发的公开画展预告——署名是你妹妹,我猜是你,又一查,果然是。”
我默然。
“别紧张,”她在电话那头语气温柔,“我不是来追责或举报的。只是……我看到你们的照片,还是吓了一跳。”
“照片?”
“对,在那个宣传页面里,你妹妹画展的筹备页面上,有一张——你们站在画布前,你的手握着她的手。摄影师角度很好,看上去……非常亲密。”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打来,是想问你一句话。”
她停顿了片刻,我甚至能想象她拿着电话的样子,一只手撑在咖啡店桌边,眉头微皱。
“你们之间的关系……还在可控范围里吗?”
我手里的汤勺慢慢停止搅动。炉火还在咕噜咕噜煮着粥,可我听不见水声了。
“我没权利干涉你,”她继续说,“可你曾经教我什么叫底线。你也说过,如果一个人要为别人负责,就得先明白自己的选择不会伤害第三人。”
我握紧了手机。
她还是这样,哪怕是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
“她是我妹妹。”我几乎是机械地说。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
我沉默。
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轻声叹息了一声,“其实我打来不是要质问你,而是……有些担心。你离开之后,我一首记得你说的一句话。”
“哪句?”
“‘责任有时不是来自制度,而是来自我自己的坚持。’”
我听见那句话从她口中缓慢念出,像是拿着一面镜子,把我现在的模样清晰地映了出来。
我不知道这是否还是“坚持”,抑或只是“执念”。
“你变了,还是一样了?”她低声说,“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通话挂断的声音很轻。像她这个人一样,温柔得几乎让人忘记疼。
我站在原地很久,火熄了,粥也凉了。
她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哥哥?怎么没有香味了?”
我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哦,火小了点,我再加热一下。”
她看着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你刚刚在接电话吗?”
“嗯……一个以前的朋友。”
“是工作上的?”
我点点头,没再多说。她也没再追问。
只是,当她靠在餐桌边喝粥时,忽然轻声说了一句:
“哥哥,有些人好像不希望我们活得太好。”
我怔住了,看着她单薄却笃定的侧脸。
“可惜我们现在活得还不错,不是吗?”
她转头冲我眨了眨眼,像是在安慰,又像在替我说出口那些没说完的话。
是的,我们现在活得还不错。但也许越是如此,越容易引起那些从不理解却自认正义的人们的警觉。
我不知道,这是否会是风暴前的寂静。
但我知道,我必须重新思考——
我做的一切,是出于爱,还是害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