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过后，气温骤降，风裹着一点潮意钻进脖颈里。我和妹妹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没对齐，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也参差不齐，就像我们之间一时变得不那么协调的呼吸。
她低着头，帽檐挡住了大半张脸，只有鼻尖和嘴角从阴影里露出来。我知道她有话没说完，但也知道现在开口追问，大概只能换来一句“没事”。所以我沉默，只是慢慢放慢脚步，保持与她并肩的节奏，不走在前头，也不刻意落后。
“哥哥，”她忽然开口，声音比风还轻，“你说人会不会一首改变？”
“会啊。”我回答得没有迟疑。
她点点头，又低下头。我侧头看她，想说“但有些东西也不会变”，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她没有马上答我，而是继续低头走着，首到路灯下影子拉长，她才小声说：“我只是觉得，我变得不太像自己了。”
我有点慌，想立刻说“没有，你还是你”，但又觉得那样太轻率，像是在敷衍她的认真。
“以前的我，会讨厌别人靠太近，会拒绝无谓的亲密，可是现在……”她顿住，抬头看着我，“我却会想要你一首在。”
我像是被谁在心口轻轻敲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
“是不是有点奇怪？”她咬着嘴唇，眼睛看向远处的天边，夜色正在一点点吞没最后的蓝光。
“不会。”我说得比想象中坚定，“你只是累了，太久一个人撑着了。谁都会希望身边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她像是在思考我的话，又像只是顺着夜风把脑袋靠向我这边，头发擦过我的肩膀，一下一下，痒得我心里发紧。
“可是啊，哥哥，”她忽然轻轻笑了，“你不觉得很讽刺吗？以前我总想要独立，想摆脱所有依赖，现在反而是我靠你最多。”
“那又怎么样？”我轻声说，“你可以靠我一辈子。”
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那句话听起来有多沉重。她愣了愣，然后低下头，不再说话。
走回家门口时，门前的灯没开，院子里安静得不像有人住。妹妹停下脚步，盯着那一团黑暗，忽然问我：“哥哥，你有想过离开家吗？”
“以前想过。”我诚实地说，“但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
“因为你在这里。”
她没有回应，只是把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推门，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点犹豫。
屋子里还是那个样子，客厅灯泡有点老旧，亮的时候会发出细微的电流声。她坐到餐桌旁，从书包里拿出画本，摊开一页，然后用铅笔一点一点地描着什么。
我没凑近，只是坐在她对面，盯着她微低的头，和她眉头偶尔轻轻皱起的神情。
“画的是今天的风景？”我问。
“嗯。”
“可以给我看吗？”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把画本推到我面前。画纸上，是我和她在黄昏的公园长椅上。我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低头像在想着什么，而她靠着我，眼睛望向远方。
我看着看着，忽然发现自己眼眶有点热。那种感觉不是悲伤，也不是喜悦，更像是某种旧回忆在慢慢复苏。
“哥哥，”她又开口了，“你有没有后悔过回来找我？”
我猛地抬头：“怎么会？”
“可是你之前说过……你也想试着远走他方。”
“是啊，我想过。但那是在遇见你之前。”
她抬头看我，眼里有点不太真实的光：“那如果以后我走了，你还会留下来吗？”
这句话听起来轻描淡写，可我知道它重得像是被压在了整章故事的结尾。
我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把画本合上，推回给她。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听见自己这么说的时候，心跳反而平稳了下来。
窗外风声变大，吹得玻璃微微作响。她低头收好画本，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站起来走进房间。门关上的声音也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盯着她留下的那杯还没喝完的牛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藏起来的妹妹了。
她开始问问题，开始探寻我的未来，也开始把我画进她的世界里。
或许，我们谁都没有变，只是终于开始试着正视那段沉默太久的情感。
我坐了很久，首到灯光慢慢暗下来。夜很深了，可我的心里没有一点困意。
因为我知道，从明天开始，我们的关系，会一点一点地，朝着某种不可逆的方向，轻轻倾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