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重新思考“我是谁”这件事,是从那场风波平息之后。
妹妹的画笔仍然安静地存在于她的世界,但我忽然意识到,我不该总是以“她的哥哥”的身份生活下去。
不是厌倦了,而是终于开始想知道——
“除了陪着她,我还能成为什么?”
新学期班会上,班主任说:“高三的分科志愿要开始了,有的同学也可以申请外部推荐项目。”
我没怎么听进去,首到老师点到我的名字。
“你成绩保持得不错,而且在文化节期间也算主导了一个展览项目,建议你可以考虑申请校外艺术类大学的综合测评。”
我一时愣住:“我?申请艺术类?”
“是啊。你妹妹是画画的吧?你也不是一无所知。”老师笑了笑,“当然,如果你不想走这条路,也可以选其他的,但你得先去想清楚。”
我苦笑了一下。
我不是她。她是那种可以独自扛起一幅画的人,而我,只是帮她剪剪双面胶、调调颜色比例罢了。
放学后,我走回家,天阴沉沉的,有点像那年我们家养的猫死掉那天的天色。
妹妹坐在书桌前画东西,我轻轻地问:“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画我,是哪时候吗?”
她头也不抬:“小学三年级。你睡午觉的时候,我拿彩铅在你脸上画了胡子。”
我忍不住笑:“……不是那个。我是说,真正画我那种。”
她抬起头想了想:“初二那次你替我去找老师开家长会后。那天你明明很紧张,还装得像个大人一样。那时候就觉得……你也可以是主角。”
我心口微微发热。却不知该怎么接。
后来那晚,我打开电脑,真的开始查起“综合类艺术大学申请”相关内容。
我发现,有不少学校设有“艺术统筹”类专业,包括策展、艺术管理、视觉叙事、项目统筹……不是画画的人才能进入艺术世界。
我好像第一次明白,我不一定要成为“主角”,但我可以让别人发光得更好。
我可以是点灯的人。
那段时间,我开始主动接触更多班级和社团的活动。
佐藤拉我去帮文学社设计刊物封面;
摄影社约我试着参与一次“展览流程志愿者”;
甚至有老师提议我考虑尝试参与校广播台的编导实习。
每天时间排得满满的。回到家,我一边写报告,一边听妹妹在隔壁哼歌。
她的生活逐渐平稳,我的世界也慢慢展开。
—
某天晚上,她突然敲我房门。
“哥哥,你还在画画吗?”她问。
我愣了一下,点头。
“不是帮我那种。”
“有时候自己涂鸦。”我说,“但也只是胡乱画画,不好意思拿给别人看。”
她把一本本子递给我。
是我们小时候的绘本,封面上写着我们两个的名字,用歪歪扭扭的拼音。
“我们以前不是说过,要一起出一本‘哥哥妹妹大冒险’系列吗?”
“你还记得那个啊。”
“我当然记得。”她笑得有点狡黠,“你是唯一一个把自己画成长颈鹿的人。”
我翻了几页,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温暖慢慢泛上来。
她说:“你不是只有我一个‘观众’了。你也该有你的世界了。”
我盯着她,说不出话来。
是她,在告诉我——可以往前走了。
我在申请书上写下第一句话:
“我是某个女孩的哥哥,但我希望,不止如此。”
我知道我还不够出色,我的名字不会出现在任何画展布告上。
但我开始画自己的小故事,写一点随笔,参与策展流程的模拟练习。慢慢地,我能在不提起“妹妹”的前提下,自我介绍五分钟。
不是脱离她。而是终于,我能独自站着。
某个清晨,我送妹妹出门去参加画室的复试。
她戴着围巾,笑着对我说:“我等你成了策展人那天,让你第一个为我挂画。”
我回她一句:“到时候我要挑剔得很小气。”
她说:“你本来就很小气。”
她转身走进车站的那一瞬,我忽然意识到:
她也在努力让我放心。
我们终于学会了,从彼此身边独立,却不离开。
春天来了,我们也该走各自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