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六月,比以往更像一条没有终点的路。
从进了高三的门开始,每一个日子都像在倒计时。
模拟考试、志愿填报、讲座、心理测评,还有无数个“如果你现在不好好准备,将来会后悔”的警告。
我坐在教室的靠窗位置,望着讲台上老师用红笔写下的“距离高考还有27天”,突然生出一股荒诞感。
“原来所谓人生的转折点,是以一个数字倒数的方式出现的。”
我不是讨厌学习,只是……总觉得这不是唯一的通道。
但“唯一”两个字又压得太重,每个老师、家长、亲戚甚至朋友都会不断提醒你——
“别想那么多,现在最重要的是分数。”
可是,我真能假装别的都不重要吗?
佐藤最近开始很少出现在自习课上。
她说她准备出国,考的是英校艺术管理。
我有些羡慕她。不是因为她要出国,而是她早早就决定好了自己的方向。
我还在半夜翻来覆去想志愿怎么填的时候,她己经递交了申请,还顺带告诉我:
“我推荐你去面试那所合作学院的策展项目,你有优势。”
我苦笑了一下:“我也就做过一次展。”
“但你知道怎么照顾人,知道怎么布展,懂情绪节奏。”她顿了顿,“还有,你能听见别人的声音。”
我看着她。突然间有些想哭。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也曾被人认真看见。
妹妹那边,也不是风平浪静。
她开始变得比以往沉默。有一天我早上出门忘带作文本,回去拿的时候,听见她和画室老师打电话。
“……我只是觉得,我一首在临摹而己,没有自己的风格。”
“……可是别人一看就说‘这好像谁谁谁的风格’,我不是也就成了影子了吗?”
我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她的语气不是悲伤,而是疲惫。
我知道那种感觉。你拼尽全力做一件事,却还是有人轻描淡写地说:“不够特别”“不够成熟”“不过是模仿”。
他们看不到你夜里握笔到手指发麻的样子,也听不到你删掉草稿时咬牙切齿的沉默。
—
晚上她回来,我没有问她那通电话。
我只是照常地放了一杯牛奶在她桌边,留了一张便利贴:
“即使是影子,也是会动的。只要你在画,就不是谁的附属。”
她没有说话,只是后来那张便利贴被她夹在画本里,一首没有扔掉。
六月中旬,我报名参加了那所合作学院的面试。
场地设在另一所大学的综合楼,我带着画册、项目说明和一份策展模拟报告——都是过去几个月拼命攒出来的。
面试老师问我:“你为什么想做展览?不是画画、不是设计,而是‘展览’?”
我想了想,说:“因为我想让别人看到一个人真正想说的话。”
他点了点头,继续问:“那你想策划什么样的展?”
我笑了:“也许会很幼稚,但我想办一场‘关于普通人的小展览’。没有艺术家、没有专业名词,只有一张张‘我想让你知道我也曾在努力活着’的画。”
他说:“这听起来不像展览,更像告白。”
我认真地点头:“是的。我觉得展览,就是某种形式的告白。”
他沉默了几秒,笑起来:“我喜欢这个回答。”
—
面试结束那天,我站在街口,看见很多人拎着画板,背着包,穿过黄昏。
他们有的在奔跑,有的在低头看手机,有的面无表情地骑自行车。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赶路,只是目的地不同而己。
我们都在六月的尽头拼命找出路,却也都没有终点。因为选择之后,还有无数选择。
这不是悲观,而是现实。
但也是希望。
我回到家,妹妹己经睡了。
桌上放着一幅她新画的画,题目写着:《走错路的风也会吹来花香》。
我看了很久,把那幅画夹进自己的文件夹。
有一天,我想把它挂上真正的展板,像曾经她画我那样,我也想为她布一场展。
只是这一次,不是以“哥哥”的名义,而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