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节结束后的校园,像长吁一口气后陷入安静的人。
彩旗被撤下,展板被拆除,连走廊里也恢复了往日清冷的样子。
人们开始准备期末,准备返家,准备向前走。
我和妹妹却像还留在那幅画前,迟迟不肯转身。
“我们是不是太依赖这个展览了啊?”
她一边拆着画具箱,一边轻声说。
“怎么说?”我把最后一张背景画卷起来。
“结束后反而觉得失落。”她垂下眼,“像被一场热闹扔下。”
我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有些恍惚。
我们真的走了这么远吗?从那个只肯躲在被窝里画小猫的妹妹,到可以独立画出主视觉、面对观众的妹妹。
——也许,这才是成长的代价。
就在文化节后的第三天,一个消息打破了安宁。
“展览作品出现抄袭争议。”
是某个论坛上发起的匿名帖,贴出我们主视觉那幅画的一部分与另一位插画师作品的对比截图。
线条角度、人物构图、颜色使用,被红框标注得一清二楚。
“虽然不完全一样,但也太像了吧?”
“是不是有人临摹得太认真了?”
“听说是某所高中的画展主视觉?”
“抱歉了,各位,我认识原画作者。”
——我们成了“被指出的那一个”。
我第一时间冲进妹妹的房间。她还不知道。
她正坐在窗边涂色,一只耳机塞在耳朵里,神色宁静。
“出事了。”我拿着手机,屏幕还亮着那张对比图。
她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不解:“什么?”
我把手机递给她。
她低头看了足足半分钟。
没有说话,也没有皱眉,只是目光变得空白。
“我不是抄的。”
她轻轻地、几乎听不见地说。
我走过去坐下,把她的手握住:“我知道。”
她摇了摇头:“真的不是。”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仿佛自己也不确定了。
佐藤很快赶来,手里拿着一沓打印好的原稿线稿。
“这是她一个月前的草图本,还有之前的笔记,她画这幅画前我们一块构思过的内容都有。”
她一边翻着资料,一边说:“我们可以澄清!把这些发出去,把原稿公开,把思路说明——”
妹妹却摇了摇头。
“解释了也没有人会真正看。”
她的声音像钝刀划破纸张。
“他们不会想听解释,他们只想找到一个人,说‘你看她有问题’。这样他们就安全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因为我知道她说得对。
网络上争论的风向,总是最不相信沉默者。
“所以你想怎么办?”我问她。
她没有看我,只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删掉账号,退展,放弃画了。”
那一刻我愣住了。
从文化节前,她彻夜赶稿;
从春天开始,她每天练习线条和构图;
从最初那个什么都不敢展示的她,变成今天能画出整组画的人。
就因为一个对比截图,就要让这些全部作废吗?
“我不同意。”我站起来。
“我不准你放弃。”
我们三人整整花了一个夜晚,把从头到尾的草图、对照图、分镜稿都整理成一份澄清文件。
发在了学校社团的公开主页上,也寄给了原插画师说明情况。
同时附上一句话,是妹妹写的:
“或许我们也曾画得不够好,但我们从未抄袭。”
留言区开始变得复杂。
有支持的,有怀疑的,有冷嘲热讽的。
但我们都没有再回复。
因为我们己经说出自己的话,接不接受——不再重要了。
一周后,学校通过校内审查,确认我们并无抄袭意图,也未触犯任何规定。
风波渐渐平息,甚至有几位老师主动发来鼓励信,邀请妹妹参与下一个年度画展的筹备。
但她拒绝了。
“我不想再站出来了。”她轻声说。
“那你还会继续画画吗?”我问。
她抿着嘴,想了很久。
最后,她点头。
“我还是想画。但只给我想给的人看。”
我尊重她的决定。
我们不再谈起画展、不再谈论坛,
却偶尔会在房间的灯下,一起画些不打算展出的涂鸦。
她画我,我画她,我们一起画那只从没存在过的蓝猫——
那些没写进简历、不登上展览、没有评论区的画,
却让我们变得更近。
这个故事没有结局。
也许有一天她又会回到众人面前,
也许她会一首躲在幕后,做个无名的作者。
但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我们不再是彼此的“依附”,
我们开始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