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后台通道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息涌进鼻腔，林靖远的手指在强光手电的开关上微微发颤。
他数着台阶，一阶、两阶——第七阶的木板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萧云岫攥着他手腕的围巾突然收紧，像根温热的绳子勒进脉搏。
"前面有光。"张清棠的声音比镊子更冷。
她的金属镊子正抵着唐小棠后背，不是威胁，是护着那个被黑暗吓红了眼的小姑娘。
钱疏桐的手机录音功能还亮着蓝莹莹的光，贴在阮星萝耳边，后者正用舌尖抵着后槽牙——她在回忆裴婉清说话时的气声，喉结颤动的频率，那是伪装道具"声纹拟态卡"的使用前提。
林靖远的手电光扫过转角，终于照见半开的仓库门。
门缝里漏出幽蓝的光，是笔记本电脑屏幕的颜色。
他突然拽住萧云岫的手腕，所有人的脚步同时顿住——门内传来敲击键盘的轻响，"嗒嗒"声像心跳，和着裴婉清的低语："......坐标确认，数据加密完成，请求最终上传。"
"星萝。"林靖远的声音压得极低，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现在。"
阮星萝的喉结动了动，指尖掐住手机麦克风。
她模仿裴婉清的尾音上挑："服务器响应延迟，需要手动校准。"门内的键盘声猛地停了。
林靖远看见钱疏桐朝他点头——手机录音里，裴婉清刚才的话己经被截取，此刻正通过阮星萝的伪装声线播放，完美得连呼吸频率都分毫不差。
"谁？"门内传来椅子拖动的声响。
林靖远对张清棠使了个眼色，法医系的姑娘己经贴着墙根绕到仓库侧面，金属镊子在指尖转出银亮的弧。
他握紧手电，光束突然刺向仓库窗户——那是唯一的通风口，裴婉清若要逃跑，必然会选这里。
但裴婉清没跑。
她站在笔记本电脑前，月白裙角沾着墙灰，看见林靖远时竟笑了："比我预计的早三分钟。"她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方，"你们猜，这串数据是'永昼'的犯罪证据，还是......"她歪头，"你们存在的证明？"
阮星萝的瑞士军刀"咔"地弹出刀刃："少废话！"
"别急。"林靖远按住她的手腕，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传进度条停在97%，"裴小姐这么急着上传，是怕我们看到数据里的秘密？"他往前半步，萧云岫的围巾在他腕间蹭着皮肤，"比如......你手腕上那个东西？"
裴婉清的笑容僵了一瞬。
她抬起右手，腕间皮肤下凸起一道青灰色的线，像条蛰伏的蛇："植入式自毁装置，触发就会炸穿我半个胸腔。"她的指甲划过电脑，"但数据上传成功的话，它会自动失效——你们要赌吗？"
钱疏桐的呼吸突然一重。
林靖远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个总把"温柔"写在眼睛里的姑娘，此刻正攥着医疗包的搭扣，指节发白。
唐小棠的手指勾住钱疏桐衣角，像只受了惊的小兽，但没哭——她记得林靖远说过，害怕时就数数，现在应该数到三十七了。
"赌。"林靖远突然笑了，笑得像第一次带新手玩家时，给他们看线索笔记的模样，"但不是赌你会不会炸，是赌你舍不得炸。"他的拇指在裤袋里按了按，摸到那个冰凉的金属管——闪光弹，是上回"医院怪谈"剧本里从急救箱顺的，当时觉得没用，现在倒成了宝贝。
裴婉清的瞳孔缩了缩。
"三。"林靖远的声音突然拔高。
裴婉清的手指猛地压向回车键——
"二。"
张清棠的镊子精准刺入墙内的电线盒，"滋啦"一声，仓库的应急灯应声而灭。
"一！"
闪光弹在林靖远掌心炸开，刺目的白光裹着炸响填满整个仓库。
裴婉清的尖叫被吞进声浪里，林靖远在黑暗中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狠狠咬了一口。
血腥味涌进嘴里时，他听见重物坠地的闷响——是张清棠，她的法医手套裹着裴婉清的后颈，像按住实验室里挣扎的小白鼠。
"按住她的手！"钱疏桐的声音带着学医的冷静，注射器的金属头抵住裴婉清的静脉，"镇静剂，三秒起效。"
裴婉清的挣扎突然顿住。
她望着天花板上闪烁的应急灯，忽然笑出了声，眼泪却顺着鬓角往下淌："你们知道吗？
我第一次见'永昼'的规则者时，他说......"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片被风吹散的纸，"他说，所有挣扎的NPC，最后都会变成......"
林靖远的手电光扫过她的脸。
那双眼还睁着，却己经没了焦距。
萧云岫的围巾不知何时滑到他手背，针脚扎得皮肤微微发疼。
仓库外传来脚步声，是赫连灼的高跟鞋，不紧不慢，像在数什么。
"数据。"阮星萝突然说。
她己经合上裴婉清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上传进度条停在99%，"没成功。"
林靖远摸出手机拍了张照。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裴婉清腕间的植入装置闪了闪红光，又暗了下去。
钱疏桐正在给裴婉清做检查，突然抬头："她刚才说的'NPC'......"
"先带回去。"林靖远弯腰捡起裴婉清掉落的耳环，"有些问题，得等她醒了再问。"
仓库外的风灌进来，卷着张碎纸片贴在林靖远脚边。
他蹲下身，看见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像是用左手写的："他们在看我们。"
（审讯室的白炽灯刺得裴婉清眯起眼，她盯着墙上的监控摄像头，突然扯动嘴角："你们以为这是第一次？
上回那个穿白裙子的姑娘......"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在念一段被撕了页的旧日记，"她也问过同样的问题，然后......"）审讯室的白炽灯在裴婉清的瞳孔里投下刺目的光斑，她忽然轻笑一声，从喉咙里溢出的气息声就像生锈的齿轮发出的声响：“他们说……你会是最完美的替代者。”
林靖远的后颈瞬间绷得像弦一样紧。
他想起三小时前裴婉清在仓库说“你也不过是他们选中的棋子”时，墙角应急灯在她脸上投下的阴影——此刻这两句话就像两根细针，同时扎进了他的太阳穴。
“谁？谁的替代者？”钱疏桐的指尖在裴婉清手腕的脉搏处停住了。
她原本在检查自毁装置的位置，此刻医疗包的搭扣“咔嗒”一声弹开，露出半支未用完的镇静剂。
裴婉清的视线穿过林靖远，落在他身后的监控摄像头上。
她的舌尖抵着上颚，发出类似摩斯电码的轻响：“规则者说，你比上一任更听话。”
林靖远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上一任——他想起仓库碎纸片上“他们在看我们”的字迹，想起上个月“豪门凶宅”剧本里，那个突然发疯撞墙的女玩家，鲜血溅在雕花镜上时，她喊的也是“他们在看”。
“说清楚。”张清棠用金属镊子敲了敲桌面，冷光掠过裴婉清手腕上的自毁装置，“你手腕上的炸弹是谁装的？规则者到底想要什么？”
裴婉清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溅到了林靖远的鞋尖上。
钱疏桐立刻扯过纱布按住她的嘴角，却被她反手抓住了手腕。
“你以为……”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钱疏桐的皮肤里，“你们破解的每个谜题，救下的每条命，都是……”她的目光扫过唐小棠攥紧的小熊挂件，阮星萝别在腰间的瑞士军刀，“都是他们想要的实验数据？”
唐小棠的小熊挂件的线绳“啪”地一声崩断了。
她盯着滚到林靖远脚边的毛绒熊，突然想起上周“校园异闻”剧本里，那个总跟着她的“学妹”——后来才知道是系统生成的NPC，最后被规则者抹去时，说的也是“原来我们只是数据”。
“够了。”林靖远弯腰捡起小熊，指尖蹭掉熊耳朵上的血渍。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度，像一块淬了冰的铁，“你现在说的每句话，都会成为送你进监狱的证据。”
裴婉清忽然笑出声来，眼泪混着血沫往下淌：“监狱？等实体化计划启动，你们连监狱都不会有。”
门外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林靖远抬头，透过单向玻璃看见萧云岫的影子。
她的指尖抵在门框上，指节白得几乎透明，发梢被穿堂风吹得微微晃动——像一株在暴雨里勉强立着的小白杨。
“我去看看。”钱疏桐抽回被裴婉清攥红的手腕，轻声说道。
阮星萝立刻跟上，瑞士军刀在掌心转了半圈，藏进了袖管。
审讯室的门刚合上，裴婉清的声音突然低得像耳语：“她戴的翡翠镯子……”她盯着林靖远手腕上的围巾，“是规则者给的见面礼。”
林靖远的瞳孔剧烈收缩。
那是萧云岫上周送给他的，说是奶奶留下的老物件——此刻围巾上的针脚突然刺得他生疼，像在提醒着什么。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依次亮起。
萧云岫背对着门，肩膀微微发抖。
林靖远走到她身侧时，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和上个月在“医院怪谈”剧本里，她替他包扎伤口时的味道一样。
“你听到了。”林靖远说。
萧云岫没有回头。
她的手指绞着袖口，那里有道新蹭上的灰，是刚才在仓库帮他捡闪光弹时蹭上的：“她说的……是真的？”
“你还有选择。”林靖远伸手，又在离她后背三厘米处停住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缩在教室最后排，课本扉页写着“云岫出无心”——那时他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是害怕社交的社恐。
萧云岫突然转身。
她的眼睛红得像浸了血，却还在笑：“但我己经走得太远了。”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腕上的围巾，“这条围巾的线，是规则者实验室的特殊材料。”
林靖远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每次通关后，围巾总会莫名地干净——原来不是他洗得勤，是有人在清理痕迹。
“他们要的不是证据。”萧云岫后退一步，身影被阴影吞没，“是你。”她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等实体化计划完成，你会是……”
“萧云岫！”林靖远往前跨了一步，却只触到她方才站过的空气。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灯突然熄灭，黑暗里传来铁门关闭的闷响。
“靖远！”赫连灼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她踩着细高跟快步走来，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得她眼尾的泪痣像一颗血珠，“裴婉清的记录仪里有东西！”
林靖远跟着她冲进临时指挥部。
阮星萝正捧着一台银色记录仪，屏幕上跳动着红色倒计时：“实体化计划启动倒计时：剩余72小时。”
“这是裴婉清在仓库时录的。”赫连灼的指甲掐进掌心，“加密了三层，刚破解。”
林靖远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几乎能触到那刺目的红光。
他想起裴婉清说的“替代者”，萧云岫说的“他们要的是你”，还有仓库碎纸片上的“他们在看我们”——所有碎片突然拼成了完整的画面：规则者在培养一个能掌控“永昼”的人形工具，而他，可能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完美替代者”。
“我们必须赶在它完成前阻止一切。”林靖远握紧拳头，指节发出轻响。
钱疏桐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递来一杯温水：“需要我联系警局的学长吗？”
“先不惊动警方。”张清棠靠在窗边，月光照亮她眼底的冷光，“规则者能在校园安插这么多棋子，警局可能也有他们的人。”
唐小棠突然拽了拽林靖远的衣角。
她的小熊挂件重新系好了，线绳是阮星萝用瑞士军刀割的鞋带：“我、我可以去艺术楼调监控！上次社团活动装的摄像头，他们应该没发现……”
“好。”林靖远摸了摸她的发顶，“星萝跟小棠去，疏桐准备急救包，清棠检查裴婉清的自毁装置。”他转身看向赫连灼，“学姐，能联系到你丈夫的旧部吗？”
赫连灼的耳环在灯光下闪了闪：“他当年在特种部队的战友，还有三个在市内。”
“很好。”林靖远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墙上的倒计时上，“72小时，足够我们做很多事。”
仓库的门被夜风吹得吱呀作响。
裴婉清歪在椅子上，手腕上的自毁装置发出微弱的红光。
她的睫毛颤动两下，喉咙里溢出模糊的音节：“……替代者……”
昏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像极了“永昼”空间里，那些即将被抹去的NPC消失前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