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化妆间的灯泡忽明忽暗,林靖远的指节抵着发烫的太阳穴。
唐小棠摔碎的镜子还在地上,玻璃碴子闪着冷光,像撒了把碎冰。
他盯着裴婉清耳后的小孔——那是微型监听设备才会留下的痕迹,和上个月在"医院怪谈"剧本里截获的杀手耳麦接口一模一样。
"不如加场即兴演出?"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根针戳破了凝滞的空气。
众人的目光唰地扫过来,钱疏桐捧着唐小棠的手,指腹还沾着刚才安抚她时擦的薄荷膏;张清棠正用镊子夹起一片带"永昼"商标的镜背碎片,金属镊子在她指间转了半圈,停住。
林靖远摸出兜里的黄铜怀表——这是上轮剧本奖励的"时间校准器",指针正指向十点十七分。"小棠和疏桐演《游园惊梦》里的死亡戏码。"他望向唐小棠,女孩睫毛还挂着泪,却立刻用力点头,像只被按了开关的布偶。
钱疏桐轻轻捏了捏她手腕,压低声音:"别怕,我数到三你就闭眼。"
后台的灯次第熄灭,只剩舞台中央一盏追光。
林靖远猫腰钻进控制台,指尖在调音台上快速游走。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必须让"窒息"的假象足够真实,真实到连经验老到的卧底都会露出破绽。
音响里传来急促的喘息声,是他提前录好的唐小棠的呼吸;追光突然开始摇晃,模拟人濒死时的视觉重影。
"靖远哥!"唐小棠的尖叫刺破黑暗,尾音带着刻意的沙哑。
她的手死死掐住自己脖子,指甲在皮肤上抠出红痕,钱疏桐扑过去想拉她,却被林靖远提前设计的威亚绳绊了个踉跄——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必须让"救援"显得迟滞。
舞台上的追光骤然聚成刺目的白。
唐小棠的身体缓缓软倒,钱疏桐终于扑到她身边,指尖按在她颈动脉上时,悄悄用拇指压住了自己手腕的脉搏——这是心理学系常用的"同步心跳"技巧,能让旁观者误以为她摸到了微弱的脉动。
"小棠!"阮星萝第一个冲上台,发梢沾着后台的木屑,蹲下去时膝盖重重磕在木板上也没察觉。
她的手悬在唐小棠鼻前,又猛地缩回,指甲盖泛着青白:"没、没呼吸了......"
人群炸开了。
萧云岫攥着戏服水袖的手在抖,金线绣的牡丹被揉成皱巴巴的花苞;赫连灼倚着幕布,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叩下颌,目光却像刀似的剜向裴婉清——后者正逆着人流往舞台中央挤,月白裙角扫过满地碎镜,像条游过碎冰的鱼。
"让开!"裴婉清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却稳得像精密仪器。
她单膝跪地,两根手指搭在唐小棠颈侧,另一只手托住女孩后颈,动作精准得像是受过专业急救训练。
林靖远从控制台缝隙望出去,看见张清棠正盯着裴婉清的手——那双手背连一根血管都没鼓起来,指尖温度低得反常,哪像个刚目睹同伴"死亡"的普通人?
"她死了。"裴婉清抬头时眼尾泛红,可眼底却像结了层冰。
林靖远的后槽牙咬得发疼——上回在"豪门凶宅"剧本里,那个伪装成管家的杀手也是这样,用"悲伤"当面具,藏起了藏在袖口的毒针。
"不,她没死。"赫连灼的声音从后台传来,带着戏剧系教授特有的中气。
她举着手机,录音键的小红点在黑暗里明明灭灭:"但有人希望她死。"
电流杂音过后,裴婉清的声音从手机里渗出来,比此刻更冷:"目标情绪波动剧烈,建议启动清除协议。"另一个沙哑的男声回应:"确认身份后,永昼会给你升为规则者。"
化妆间的灯泡"啪"地炸了。
裴婉清的脸在黑暗里忽明忽暗,林靖远看见她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辩解,却被张清棠的手电筒光劈头盖脸照住——法医的指尖正抵着她耳后的小孔:"规则者的植入式监听设备,对吗?"
混乱中,阮星萝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她的目光扫过裴婉清扔在化妆凳上的皮质手包,搭扣没完全扣紧,露出半截银色金属——像是某种仪器的连接线。
她摸了摸兜里的瑞士军刀,那是上个月帮林靖远整理线索时,他塞给她的"备用工具"。
后台通道的风又大了,吹得幕布哗哗作响。
林靖远望着裴婉清逐渐僵硬的笑脸,突然想起唐小棠摔碎的镜子里,那个后颈有蝴蝶胎记的女人——或许,今晚就能揭开所有谜题的一角了。
阮星萝的指尖刚触到裴婉清手包的搭扣时,后颈就沁出一层薄汗。
她余光瞥见林靖远正用身体挡住人群推搡的方向,钱疏桐的薄荷膏味混着唐小棠假哭的抽噎,在空气里凝成黏腻的网。
瑞士军刀的刀柄硌着掌心——那是林靖远前天塞给她时说的"万一用得上",此刻金属凉意顺着血管爬进心脏。
搭扣"咔嗒"轻响的瞬间,整个后台的呼吸声都重了半拍。
阮星萝没敢抬头,只盯着手包缝隙里露出的银色线尾——和上个月在"医院怪谈"剧本里,她替林靖远整理线索时见过的监听设备连接线一模一样。
她屏住呼吸抽出手包,一张硬卡纸"刷"地滑落,正面印着猩红的"W-09",背面是一串加密数字,在钱疏桐手机电筒的冷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找到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所有骚动戛然而止。
林靖远的影子罩下来,他弯腰拾起卡片时,指节擦过阮星萝发顶,像小时候母亲拍她去买酱油时的力度——稳当,带着说不出的信任感。
裴婉清的脸在手电筒光圈里白得透明。
她望着林靖远捏着的卡片,喉结动了动,忽然笑出声:"你们以为......"
"我以为你是来演戏的。"林靖远打断她,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刀,"但永昼要的从来不是观众。
他们要确认我们这些'老玩家'是否还能被替换——毕竟规则者的名额有限,对吗?"他指腹着卡片上的"W-09","上个月'豪门凶宅'死了三个玩家,上个月'医院怪谈'少了两个,现在轮到我们。"
裴婉清的瞳孔骤缩。
她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化妆台,胭脂盒"当啷"摔碎,玫瑰色粉粒撒在她月白裙角,像溅上的血。
"云岫。"林靖远突然转向角落。
萧云岫正攥着戏服水袖,金线牡丹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她原本站在阴影里,此刻被林靖远的目光拽进光圈,耳尖泛起不自然的红。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后台的风突然灌进来,吹得幕布哗啦作响。
萧云岫的睫毛抖了抖,像被雨打湿的蝶。
她望着裴婉清颈侧那道淡粉色疤痕——和自己后颈的蝴蝶胎记位置分毫不差。"我们......"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碎纸片,"曾经是同一批'种子'。"
"种子计划"西个字像颗炸雷。
林靖远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这是他在"永昼"档案碎片里见过的关键词,用基因筛选和心理训练培养的"完美工具人"。
他盯着萧云岫后颈若隐若现的胎记,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总在午夜对着镜子发呆——她在找和裴婉清一样的标记。
"轰"的一声,剧场所有灯光同时熄灭。
黑暗来得太突然,唐小棠尖叫着抓住钱疏桐的手腕,阮星萝本能地把裴婉清的手包护在怀里,张清棠的金属镊子在掌心转了半圈,精准抵住最近的声源方向。
林靖远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响动,他摸到后台墙上的应急灯开关,指尖刚要按下,就听见右侧通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皮鞋跟敲击水泥地的脆响,和裴婉清刚才穿的那双细高跟一模一样。
"追!"林靖远的声音撞在黑暗里。
他拽着萧云岫往声源方向跑,张清棠的手电筒光像把利刃劈开黑暗,照见幕布后一道月白裙角闪过。
阮星萝把包塞进钱疏桐怀里,摸出瑞士军刀顶在掌心;赫连灼的酒红色指甲掐进掌心,她望着裴婉清消失的方向,低笑一声:"有意思,她倒真敢演这出。"
当备用电源"嗡"地启动时,化妆台前只剩裴婉清遗落的一只耳环,珍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林靖远捏着那只耳环,指腹擦过内侧刻的"永昼"缩写,转头看向赫连灼:"您说她还有一场戏?"
"规则者选拔的终场戏。"赫连灼抚了抚发梢,眼尾的泪痣在灯光下像颗血珠,"她要证明自己比我们更'完美',所以一定会去......"
"后台通道。"林靖远接口,目光扫过后台那扇半开的防火门,门缝里漏进的风卷着张碎纸片——是裴婉清手包里掉出的,写着"剧场地下三层,零时校准"的便签。
他转身抓起墙角的强光手电,光束刺破黑暗照向通道深处。
张清棠己经检查好镊子,钱疏桐把唐小棠护在身后却也握紧了手机(开着录音),阮星萝的瑞士军刀在掌心焐得发烫,萧云岫咬了咬唇,跟上时悄悄把自己的围巾系在林靖远手腕——那是她亲手织的,针脚歪歪扭扭,此刻却像根温暖的绳。
"走。"林靖远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他望着通道尽头深不见底的黑暗,忽然想起第一次进"永昼"时,母亲墓碑前那株野蔷薇——看似柔弱,却能在石缝里开出带刺的花。
后台通道的台阶在脚下发出吱呀轻响,不知道谁的脚步踢到了什么,金属碰撞声在走廊里荡开。
林靖远握紧手电,光束扫过墙面时,照见一行新刻的血字:"欢迎来到终幕。"
(追击的脚步声在通道里回荡,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那是比"永昼"更危险的,藏在规则阴影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