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灯泡在头顶晃出昏黄光晕，裴婉清被尼龙绳捆在木椅上，嘴角渗着的血珠顺着下颌滴在褪色的牛仔裤上，却仍勾着嘴角笑：“林同学，你以为用绳子捆住我，就能阻止永昼的齿轮？”她手腕上的银色装置闪着幽蓝微光，像条贴在皮肤上的机械蛇。
林靖远单膝蹲下与她平视，指节抵着下巴——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裴婉清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捕捉到了那丝极淡的慌乱。
“自毁装置的定位信号被清棠屏蔽了。”他声音平稳，像在陈述天气，“但我更好奇，你刚才说‘真正的游戏才刚开始’，具体指什么？”
“你猜？”裴婉清偏头，碎发扫过装置边缘。
“疏桐。”林靖远没回头，却准确叫出身后人的名字。
钱疏桐从阴影里走出来时，连呼吸声都带着安抚的韵律。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米白色针织衫，腕间串着一串粉晶，此刻正用指腹轻轻那串珠子——这是她启动心理暗示前的小习惯。
“裴小姐，”她蹲在裴婉清另一侧，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花，“你手腕上的装置在发烫，是不是很疼？”
裴婉清的睫毛颤了颤。
钱疏桐的指尖虚虚点在她锁骨上方：“这里，心跳比刚才快了二十下。你在害怕。”她忽然笑起来，眼尾弯成月牙，“别怕，我们不是要伤害你。你看，小棠给你倒了温水。”
唐小棠捧着一次性纸杯的手在抖，杯沿的热气模糊了她泛红的眼尾：“裴姐姐，喝、喝一口吧……”
裴婉清的喉结动了动。
钱疏桐乘势压低声音：“你知道永昼的规则，失败者会被清除。可你现在己经是失败者了，对吗？”她的拇指按在裴婉清手腕的脉搏上，“他们给你的任务是观察林靖远，可你被抓住了，他们不会再信任你。与其当弃子，不如……”
“住口！”裴婉清突然暴喝，额头青筋凸起，“实体化计划72小时后启动，所有未通过筛选的玩家都会被清除！”她喘着粗气，像是被自己的话吓到，又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林靖远，你的名字在最终替代名单首位！他们要把你培养成新的规则制定者，用你的意识接管永昼系统——到时候，所有玩家的生死都攥在你手心里！”
仓库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阮星萝手里的急救包“啪”地掉在地上，止血棉滚到林靖远脚边。
张清棠的指尖抵在窗玻璃上，月光在她眼底碎成冷刃：“所以他们之前制造的‘鬼魂复仇’‘豪门凶宅’，都是筛选实验？”
“不止。”赫连灼的红指甲划过桌面，“我丈夫失踪前查到，永昼在提取玩家的应激反应数据。替代者需要的，是能完美平衡理性与疯狂的人格。”她看向林靖远，耳环在灯光下晃出暗芒，“而你每次通关都在临界点游走——既保留人性，又能果断取舍。”
林靖远站起身，后背抵着冰凉的砖墙。
他想起第一次进入《毕业前夜》时，躲在教室后排数地砖缝的自己；想起为救唐小棠硬接“厉鬼”的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想起张清棠在解剖室握着他的手，教他辨认尸斑时说的“死亡不是终点，是真相的起点”。
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规则制定者编织的网。
“所以我们要在72小时内摧毁核心服务器。”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冷铁般的坚定，“而唯一能接近服务器的地方，是下一个剧本——‘末日审判之夜’。”
“那是永昼最危险的高阶本！”阮星萝攥紧衣角，“我听老玩家说过，里面的非玩家角色会读心，陷阱能精准攻击玩家的心理弱点……”
“正因为危险，他们才会放松警惕。”林靖远的手指叩了叩桌上摊开的剧本名录，“服务器需要玩家意识作为能源，而‘末日审判’的终幕环节，恰好是连接核心系统的接口。”他转向萧云岫，对方不知何时站在阴影里，白色衬衫的领口松着两颗纽扣，“云岫，你之前说过，你能接触到组织内部的地图。愿意和我一起进去吗？”
萧云岫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
她的运动鞋是最普通的白色，鞋边沾着仓库的灰尘——像极了刚转学时，站在教室门口自我介绍时的模样。
林靖远看见她喉结动了动，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靖远。”钱疏桐突然碰了碰他的手肘，指向裴婉清。
那女人不知何时又露出了冷笑，手腕的装置红光暴涨，发出蜂鸣。
“倒计时提前了。”张清棠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耳膜，“现在剩68小时。”
林靖远抓起桌上的战术笔，在白板上重重写下“末日审判”西个字。
墨迹晕开时，他听见萧云岫轻轻吸了口气。
那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针，精准扎进他紧绷的神经里。
仓库里的秒针在铁皮挂钟上发出刺耳的咔嗒声。
萧云岫绞着袖口的手指节泛白，指腹几乎要把棉质布料磨出毛边。
林靖远的背影还停留在白板前，战术笔的笔帽被他咬出浅浅齿痕——这是他强压情绪时的习惯，钱疏桐曾在心理分析会上提过。
“我会帮你。”
这句话像片羽毛坠进深潭，荡开的涟漪却震得所有人耳膜发颤。
萧云岫抬起头时，眼尾泛着不自然的红，像被风吹了太久的玻璃珠，表面是冷硬的光，内里却浸着化不开的雾。
她喉结动了动，又补了句：“但别问我为什么。”
林靖远的战术笔“啪”地掉在白板槽里。
他转身时，后颈的碎发蹭过砖墙的灰，想起那个暴雨夜——萧云岫醉得几乎站不稳，却抓着他的袖口呢喃“规则者”，温热的呼吸里混着酒精和哭腔：“他们说...规则者不会痛...”此刻她眼底的雾气，和那晚在雨幕里仰起的脸重叠，他胸口像被人攥住了心脏，疼得连呼吸都发闷。
“云岫——”钱疏桐刚开口，就被张清棠轻轻扯住衣袖。
法医系女生的指尖搭在裴婉清手腕的自毁装置上，冷白的肤色衬得机械纹路更显狰狞：“先处理眼前的。”她抬眼看向林靖远，眉峰微挑，这是她催促行动的信号。
林靖远深吸一口气，指甲掐进掌心。
他走向阮星萝，后者正蹲在地上捡急救包，发顶的碎发随着动作晃动。
“星萝。”他蹲下来与她平视，“需要你假扮裴婉清，留在后台。”
阮星萝的手指顿在止血棉上。
她抬头时，眼瞳里映着裴婉清染血的牛仔裤——那是她刚才收拾现场时特意保留的细节。
“因为组织的监控系统？”她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他们如果发现裴婉清失联，会提前启动防御机制。”
林靖远点头：“你擅长模仿微动作，上次在‘豪门凶宅’里连管家的咳嗽频率都能复刻。”他指腹轻轻碰了碰她耳后——那里有块淡褐色的小痣，是阮星萝最在意的“不完美”，“裴婉清右耳后有同样的痣，化妆可以掩盖，但你的肢体习惯...”
“我能行。”阮星萝突然握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因为长期做女仆活有些粗糙，却暖得惊人，“昨天整理裴婉清的行动记录时，我己经对着监控练了三小时。她摸装置的频率是每分钟两次，说话时习惯把下巴往左偏五度...”
“清棠。”林靖远转头看向双胞胎姐姐。
张清棠己经戴上橡胶手套，指尖捏着支微型注射器：“我会调整她的生物特征数据，体温、脉搏，甚至虹膜。”她的目光扫过裴婉清，“毕竟...我解剖过太多‘完美伪装者’。”
裴婉清突然笑出声，血沫溅在阮星萝手背。
“没用的，你们连入口都找不到——”
“小棠。”林靖远打断她，朝艺术系学妹颔首。
唐小棠吸了吸鼻子，从帆布包里摸出个天鹅绒盒子。
当她掀开盒盖时，赫连灼的红指甲猛地掐进桌面——那是枚缀着碎钻的项圈，和裴婉清颈间那道淡红勒痕严丝合缝。
“我偷拿了裴姐姐上次戴的项圈。”唐小棠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后台化妆间...她骂我手笨的时候，我偷偷量了尺寸。”
裴婉清的瞳孔骤然收缩。
“时间够了。”萧云岫突然扯了扯林靖远的衣角。
她不知何时换了裴婉清的黑色风衣，衣摆垂到小腿，显得她更瘦了，“传送门每小时开启一次，下一班是三点十七分。”
林靖远抬头看墙上的电子钟：2:58。
仓库外的风突然灌进来，吹得白板上的战术图哗哗作响。
阮星萝己经换上裴婉清的牛仔裤，张清棠正用遮瑕膏覆盖她耳后的痣。
钱疏桐站在她身后，手指轻轻按在她后颈——那是心理暗示的安抚手法。
唐小棠捧着项圈，犹豫着要不要帮她戴上。
“走。”林靖远抓起桌上的芯片，那是从裴婉清装置里抠出的核心数据。
他经过萧云岫时，闻到她身上有淡淡松木香——和那晚醉倒时一样的味道。
剧院的大理石台阶泛着冷光。
林靖远扶着萧云岫的胳膊（她的风衣太长，总踩着衣摆），抬头看向外墙的钟表。
凌晨三点十七分，秒针刚好划过“12”。
“欢迎来到‘末日审判之夜’。”
机械音从头顶的喇叭炸开时，林靖远感觉后颈一麻。
传送门的蓝光裹着他的鞋尖，萧云岫的手指突然攥住他的袖口，力气大得几乎要扯断线。
他低头，看见她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却在笑：“靖远，若我骗你...”
“我信你。”他打断她，把芯片塞进她掌心，“就像你信我能改写规则。”
蓝光吞噬视线前的最后一刻，林靖远看见唐小棠追着传送门跑了两步，被赫连灼拽住；张清棠对着裴婉清的装置做最后的调试，钱疏桐的粉晶在她腕间闪着微光；阮星萝戴上项圈时，镜子里的影子和裴婉清重叠得几乎一模一样。
再睁眼时，他听见风里飘着焦糊味。
（众人的鞋底碾过碎玻璃，远处传来警笛般的尖啸。
林靖远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这是“末日审判”特有的精神压迫——但更让他心悸的，是萧云岫掌心的芯片突然发烫，而她望着广场中央那尊断裂的天使雕塑，轻声说：“这里...和我记忆里的实验室，布局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