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流声在耳膜上炸开的瞬间，林靖远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他望着钱疏桐原本涣散的瞳孔突然缩紧，唐小棠攥着软糖盒的指节从泛白到泛红，终于确认了那个最不愿相信的猜想——所谓庆功宴的暖黄灯光，不过是"永昼"用他们的记忆编织的囚笼。
"他们想让我们彼此怀疑，制造内乱。"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石子投入深潭，在餐桌旁荡开一圈涟漪。
沈墨正端起的茶杯悬在半空，谢安然的相机快门突然"咔嗒"轻响，而林靖远的目光，精准钉在斜对角的柳如烟身上——那姑娘正用小指勾着袖口，看似整理蕾丝边，实则在调整藏在袖管里的微型装置。
阮星萝的手指在桌布褶皱里蜷了蜷。
她记得半小时前自己主动提出"帮忙收拾餐具"时，林靖远朝她使的那个眼色。
此刻她弯腰捡拾唐小棠掉落的软糖盒，发梢扫过柳如烟的手腕，皮肤相触的瞬间，金属凉意顺着神经窜上来。
"信号发射器？"她的声音裹在餐具碰撞的脆响里，指甲轻轻掐了掐柳如烟腕骨。
柳如烟的睫毛剧烈颤动，眼尾的泪痣跟着发抖。
她望着阮星萝眼底的冷光，喉结动了动："我...我爸在他们手里。"她迅速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塞进阮星萝掌心，"加密坐标，可能是增幅器的位置。"
餐桌另一头传来抽气声。
唐小棠的软糖撒了半桌，她的胸脯剧烈起伏，像被人掐住脖子的雏鸟："我...我刚才突然特别恨靖远哥！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可我就是想..."
钱疏桐的手掌覆上她后颈，指腹精准按压风池穴。"跟着我呼吸。"她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丝绸，"吸气——西秒，感受空气到腹腔；呼气——六秒，把那些疯念头都吐出去。"唐小棠的睫毛上挂着泪，却顺从地跟着她的节奏开合嘴唇，原本发红的耳尖慢慢褪成浅粉。
"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外部威胁。"钱疏桐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他们用情绪增幅器放大我们的负面情绪，嫉妒、恐惧、怀疑...这些才是最锋利的刀。"
林靖远的拇指着掌心的芯片。
红光在桌下流转，映得他眼底的暗潮翻涌。
他注意到张清棠的手术刀己经从靴筒滑进掌心，刀刃在桌布下泛着冷光；谢安然的相机镜头始终对着天花板，那里藏着微型摄像头的反光；沈墨的手指在桌沿敲出摩斯密码——短，短，长，短——是"冷静"的意思。
"意识唤醒进度：70%......"
广播声突然变调的刹那，柳如烟猛地拽了拽阮星萝的袖口。"他们要切断信号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坐标在你们手里，快......"
"够了。"张清棠的声音像破冰的利刃。
她站起身时，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分头行动。"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聚过来，她的指尖点向阳台方向，那里还飘着萧云岫留下的晚香玉香，"我去查增幅器源头，小棠和疏桐守着唤醒程序，星萝、靖远——"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靖远掌心里的芯片，"你们破解监控系统。"
林靖远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张清棠耳后那道淡粉色的旧疤——那是去年她们姐妹在"停尸房谜案"里被利器划伤的——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腕："等信号稳定再走。"
"没时间了。"张清棠抽回手，手术刀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圈，"你看。"她抬下巴指向窗外，原本该是万家灯火的夜空，此刻被诡异的紫雾笼罩，"增幅器启动的征兆。"
唐小棠突然抓住钱疏桐的手。"疏桐姐，"她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我能行的。"钱疏桐回握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软糖渍，甜腻的味道混着海风涌进来——这次，她们要当执刀的人，而不是待宰的羔羊。
监控室里，金丝眼镜男人的钢笔扎进咖啡杯。
屏幕上，林靖远的芯片红光己经连成一片，像团烧不尽的野火。
他扯松领带，嘴角却勾着笑："意识唤醒90%？"他按下手边的红色按钮，"那就让你们看看，清醒着崩溃，是什么滋味。"
"意识唤醒进度：99%......"
林靖远望着钱疏桐递来的犯罪心理学笔记，唐小棠重新攥紧的软糖盒，阮星萝掌心的加密坐标，突然笑了。
他把芯片按在桌面，红光瞬间漫过所有人的手腕——那是他们用意识对抗程序的勋章。
"走。"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掀了这个破笼子。"
林靖远的拇指还压在芯片上，红光顺着掌纹爬向手腕时，张清棠己经将战术分配到每个人眼前。
"谢安然守一楼走廊，监控所有出入口。"她的声音像敲在冰面上的钢锥，"疏桐带小棠去二楼备用电源室，一旦增幅器启动，立刻切断主回路。
星萝和我去阁楼——"她忽然顿住，目光扫过林靖远眼底翻涌的暗色，"靖远，你跟我。"
"不行。"林靖远脱口而出，芯片在掌心灼出红痕。
他想起半小时前柳如烟袖管里的金属凉意，想起唐小棠刚才扭曲的恨意——这个笼子里，连呼吸都可能是陷阱。"必须留至少三人一组。"他转向钱疏桐，对方镜片后的目光瞬间清明，显然想到了同一件事，"疏桐，你和小棠一组；星萝、安然一组；我和清棠一组。"
唐小棠的软糖盒被攥得咔咔作响。
她抬头时，眼尾还沾着未干的泪，声音却像被揉皱的纸团慢慢展平："我、我可以的！
疏桐姐教过我怎么拆保险丝盒。"钱疏桐摸出钢笔在纸巾上画了个简易电路图，推到她面前："记住，红色线最后剪。"
阮星萝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谢安然的相机背带。
这个总沉默的摄影师突然抬眼，镜片后的目光难得有了温度："我拍的每张照片都存了双份。"他晃了晃挂在脖子上的备用内存卡，"就算他们黑了主系统，这里还有底。"
林靖远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众人眼底逐渐凝聚的光——那不是被程序操控的癫狂，而是清醒的、滚烫的战意。"无论如何，"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根细铁丝勒进每个人神经，"不要让任何人单独离开视线。"
话音未落，谢安然的相机突然发出"叮"的轻响。
他低头划动屏幕，蓝光照得眼窝深陷："看这个。"
众人围拢时，林靖远闻到阮星萝发间残留的柠檬香——那是她常用的洗衣皂味道，此刻却像根定海神针。
屏幕里的画面在晃动，是监控死角的暗角：沈墨背对着镜头，手里举着个巴掌大的银色仪器，幽绿的光扫过唐小棠后颈、钱疏桐手腕、甚至张清棠靴筒里的手术刀。
"脑波扫描仪。"钱疏桐的指尖掐进掌心，"他们在测试我们的情绪波动阈值。"
唐小棠的软糖"哗啦"掉在地上。
她蹲下身捡糖时，发顶的蝴蝶结歪向一边："怪不得...怪不得我刚才觉得靖远哥在骗我，其实是...是这个？"
"真正的忠诚，不需要测试。"林靖远的手指抚过桌面，那里还留着芯片灼烧的痕迹。
他抬头时，目光像淬了火的剑，"让他看看，什么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话音刚落，客厅突然响起玻璃震颤的嗡鸣。
所有人的动作同时凝固。
挂在墙上的穿衣镜泛起幽蓝波纹，像块被投入石子的深潭。
唐小棠的尖叫卡在喉咙里——镜中映出的，不是他们的身影，而是各自最深处的恐惧。
阮星萝看见暴雨夜的老宅，父亲倒在血泊里的手还攥着半块怀表；谢安然的镜头裂成碎片，每道裂痕里都爬着血红的"删除"二字；钱疏桐的镜中影在撕毁病历本，纸页纷飞间是"人格分裂"的诊断书；张清棠的手术刀扎进自己手背，而伤口里涌出的不是血，是去年停尸房那具无名氏尸体的编号牌。
林靖远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看见穿蓝布衫的女人背对着他，发梢沾着潮湿的雾气——是母亲，在那个暴雨夜，她把他推进衣柜时的背影。"记住，"熟悉的声音裹着雷响钻进耳膜，"选择比服从更重要。"
"欢迎进入'规则者觉醒'阶段。"
广播声混着镜面的嗡鸣炸开时，林靖远的指尖己经贴上镜面。
蓝光顺着他的皮肤往上窜，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次，不是程序在操纵他们的恐惧，而是他们的恐惧，正在撞碎程序的牢笼。
镜中的画面开始扭曲，母亲的背影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重叠的光影。
林靖远的瞳孔里映出无数个自己，有的在翻剧本，有的在按芯片，有的举着染血的手术刀。
他忽然笑了，指尖在镜面上划出一道白痕——
那是裂痕，也是光进来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