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迷宫的门在身后闭合的瞬间，林靖远怀里的唐小棠突然僵住。
她抽噎的尾音被一声机械轰鸣截断——六人所在的空间骤然收缩，原本挂着油画的墙壁裂开缝隙，六块泛着冷光的电子屏从地面升起，在他们面前排成半圆。
“欢迎进入《镜影抉择》剧本。”合成音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规则：六名玩家需在十分钟内完成选择——牺牲一人，拯救五人；或拒绝行动，全员死亡。倒计时开始。”
红色数字在屏幕上跳动：09:59。
林靖远松开环住唐小棠的手臂。
他能感觉到掌心还残留着草莓发夹的棱角，后颈的凉意却顺着脊椎爬上来——方才在迷宫里触摸到的异常记忆，此刻正像被戳破的气泡，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
“靖远哥……”唐小棠攥住他的袖口，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这是什么意思？”
“看屏幕。”张清棠的声音像冰锥刺破空气。
法医系的女生己经走到最近的屏幕前，指尖快速划过悬浮的选项框。
她发梢沾着的镜墙铜屑在冷光里闪了闪，那是方才在迷宫里偷偷收集的记忆芯片碎片，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簌簌落在地。
林靖远看向自己的屏幕。
幽蓝的光映得他眼尾发青，选项栏最下方的输入框正闪烁着提示：“若选择牺牲者，请输入姓名。”
赵思源突然吼了一嗓子。
社团社长的运动服被迷宫里的碎镜划得破破烂烂，此刻他正瞪着张清棠的屏幕：“张学姐你选谁呢？”
“赵思源。”张清棠头也不回。
她的指尖在输入框里顿了顿，像是在确认姓名的每个笔画，“你最容易冲动，存活率最低。”
“什么？！”赵思源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两步跨到张清棠面前，拳头捏得关节发白，“你就这么想让我死？！我们上周还一起搬社团的道具箱呢！”
张清棠终于转头。
她眼尾的泪痣在冷光里泛着暗褐，语气却比屏幕更冷：“理性决策，无关感情。”
唐小棠的啜泣声突然拔高。
艺术系的小姑娘后退两步，后腰撞在屏幕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边缘：“我不选……我不选……”她的指甲盖泛着不健康的白，发间的草莓发夹不知何时掉在地上，刻着“T - 09”的背面朝上，像只诡异的眼睛。
钱疏桐轻轻揽住她的肩。
心理学系女生的白大褂前襟还沾着迷宫里的灰尘，此刻却温柔地替唐小棠理了理乱发：“没关系，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她转头看向林靖远，眼底浮起一层担忧的雾，“你觉得呢？”
林靖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草莓发夹的金属弧度正抵着他的虎口，和唐小棠后颈那道淡粉色的疤重叠在一起——T - 09，第二人格计划，这些字眼像烧红的铁签子扎进他的太阳穴。
他望着屏幕上的输入框，突然想起童年时母亲冲进着火的邻居家，最后留给自己的那抹背影。
“如果我选自己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电子屏的蓝光在他瞳孔里晃动。
林靖远的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三秒，最终重重按下。
“林靖远”三个字刚跳上屏幕，系统音便再次响起：“玩家林靖远提交选择，牺牲者确认。”
唐小棠猛地扑过来。
她的眼泪砸在林靖远手背的伤疤上，那是高中时为救落水小孩留下的：“不要……不要选自己……”
“小棠。”林靖远握住她颤抖的手。
他能感觉到女孩手腕的脉搏跳得像受惊的兔子，“你会为流浪猫掉眼泪，会把橘子糖塞给我。这样的你，不该选任何人。”
钱疏桐的呼吸突然一滞。
她盯着林靖远屏幕上的名字，白大褂下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记忆芯片碎片——方才在迷宫里，她分明看见镜墙深处闪过林靖远的另一个身影，笑得像条吐信的蛇。
倒计时跳到00:30时，赵思源突然安静下来。
他望着张清棠冷若冰霜的侧脸，喉结动了动，最终别过脸去。
运动服袖口露出的，是和唐小棠后颈同样淡粉色的疤，只是编号被蹭花了，隐约能看见“T - 12”的痕迹。
“所有玩家选择己提交。”合成音响起的瞬间，六块屏幕同时熄灭。
黑暗里，林靖远摸到唐小棠的手在发烫，钱疏桐的呼吸声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张清棠的位置传来硬币落地的轻响——那是她习惯在紧张时转动的法医解剖刀坠饰。
“但如果……”林靖远望着重新亮起的屏幕上浮现的“全员存活”提示，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后颈若隐若现的疤痕，落在钱疏桐口袋里微微凸起的芯片碎片上。
黑暗中，某个监控屏的红光突然暴涨。
白大褂男人的指尖悬在“林靖远”进度条上方，87%的数字正在疯狂跳动。
他盯着屏幕里林靖远微蹙的眉心，嘴角的笑意逐渐凝固——这个总把“稳健”挂在嘴边的社恐青年，刚刚的选择，似乎超出了所有预设模型。
林靖远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后颈。
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分明听见记忆深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如果这是一道陷阱题呢……”他低声呢喃，声音被突然响起的系统音吞没。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六块屏幕的背面正浮现出新的倒计时：02:00:00。
电子屏重新亮起的瞬间，林靖远后颈的皮肤突然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全员存活”的绿色字样刺得他眯起眼，余光却瞥见张清棠指尖的解剖刀坠饰正以异常急促的频率转动——那是她高度警惕时的习惯性动作。
“如果这是一道陷阱题呢？”他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入静潭。
唐小棠原本攥着他衣角的手猛地收紧，草莓发夹的金属尖硌得他虎口生疼；钱疏桐正搭在唐小棠背上的手顿住，白大褂袖口的褶皱里，记忆芯片碎片的棱角在灯光下闪了闪；张清棠转动坠饰的动作戛然而止，眼尾泪痣随着挑眉的动作微微上挑。
“什么意思？”赵思源扯了扯破运动服的领口，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质问。
他后颈淡粉色的疤在屏幕蓝光里若隐若现，编号“T - 12”的痕迹被汗渍晕染成模糊的色块。
林靖远指节抵着下巴，视线依次扫过众人后颈——唐小棠的“T - 09”、赵思源的“T - 12”，还有方才瞥见李慕白衣领下若隐若现的“T - 07”。
这些与记忆芯片上“第二人格计划”编号高度重合的印记，像根刺扎在他神经上：“系统给的选项是‘牺牲一人救五人’，但如果我们都选了别人……”他顿了顿，盯着屏幕输入框里自己刚提交的“林靖远”三个字，“系统会不会首接判定我们全员自私，反而触发全员死亡？”
唐小棠的睫毛剧烈颤动，发间残留的草莓香混着迷宫里的铜锈味钻进林靖远鼻腔：“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写‘无解’。”林靖远的拇指着虎口处救落水小孩留下的疤，那道疤痕此刻因用力而泛着淡红，“用这个回答告诉系统——我们拒绝被你们的规则定义。”
“天真。”
清冷的男声像冰碴子砸在众人头顶。
一首沉默的李慕白终于动了，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文学社制服的袖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你以为这是课堂辩论？系统要的是服从，不是抗议。”他指尖在输入框上快速点了三下，“张清棠。”三个字在屏幕上亮起时，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理性选择，总比幼稚反抗靠谱。”
张清棠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盯着屏幕上自己的名字，解剖刀坠饰“当啷”掉在地上。
这是她从十六岁开始随身携带的物件，此刻却像被施了定身咒般躺在众人脚边——那是她第一次解剖课时，妹妹钱疏桐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给她的礼物。
“学姐……”唐小棠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看着张清棠发白的指尖，突然想起上周在社团活动室，这位总是冷着脸的法医系学姐蹲在地上，耐心帮自己粘好摔碎的草莓发夹。
“我选赵思源。”张清棠弯腰捡起坠饰，金属表面沾着迷宫地面的铜屑。
她抬头时眼尾泛红，语气却比之前更冷，“至少他的死亡概率模型里，存活率确实最低。”
赵思源的脸瞬间涨成紫红色。
他盯着屏幕上自己的名字，运动服袖口的“T - 12”疤被攥得泛白：“张学姐你——”话未说完便被钱疏桐轻轻拽住手腕。
心理学系女生的白大褂口袋鼓起一块，那是她方才在迷宫镜墙里抠下的芯片碎片，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抵着掌心：“小远，你真的确定？”
林靖远望着钱疏桐眼底的担忧，突然想起她昨天在图书馆说的话：“所有异常行为背后，都有未被看见的动机。”他伸手按住钱疏桐的手背，隔着布料触到芯片碎片的棱角：“相信我，我在测试。”
唐小棠突然抽了抽鼻子。
她松开林靖远的衣角，指尖在输入框上缓缓敲出“林靖远”三个字。
女孩睫毛上的泪珠砸在屏幕上，晕开一片水痕：“靖远哥说过，我不该选任何人……但如果必须选……”
“小棠！”林靖远想阻止，却见唐小棠朝他露出个带泪的笑。
她后颈的“T - 09”疤随着低头的动作绷紧，像道褪色的红绳：“我选你，因为你总是能解决所有问题。”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六块屏幕同时发出蜂鸣。
林靖远的“无解”两个字在幽蓝中格外醒目，其他五人的选择像五把利刃插在屏幕上：张清棠选赵思源，赵思源选李慕白，李慕白选张清棠，钱疏桐选唐小棠，唐小棠选林靖远。
“恭喜，全员存活。”合成音比之前柔和了几分，却让林靖远的脊背更凉。
“附加提示：玩家林靖远，你的选择将记录于‘规则者档案’。”
唐小棠的抽噎声戛然而止。
赵思源张着嘴，运动服袖口的疤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张清棠的解剖刀坠饰再次掉在地上，这次她没有去捡；钱疏桐的手指深深掐进白大褂口袋，芯片碎片在布料上顶出个小尖；李慕白的金丝眼镜滑下鼻梁，露出眼底翻涌的暗色。
只有林靖远平静地望着屏幕。
他想起方才在迷宫里摸到的记忆芯片，想起那些与后颈疤痕编号对应的“第二人格实验”数据，想起系统预设模型里永远不会出现的“无解”选项——他早就在测试，测试系统的底线，测试这些被标记的玩家，究竟是棋子，还是可以并肩的同伴。
“任务结算：玩家林靖远观察力 + 3（当前17 / 20），解锁新功能‘规则影响·待激活’。”
当传送白光笼罩众人时，林靖远最后看了眼屏幕背面的倒计时——01:59:58。
他摸了摸后颈不存在的疤痕，在白光吞噬视野前无声道：“你们以为我在做选择，其实我在测试……测试这所谓的‘永昼’，到底能不能困住真正的人。”
机械音在耳畔响起时，消毒水的气味先一步钻进鼻腔。
“规则者候选名单更新完毕。下一位，林靖远。”
等白光散尽，众人眼前出现的是一间泛着冷光的教室。
墙上挂着人体解剖图，手术灯在头顶投下惨白的影，讲台上摆着的金属托盘里，一把解剖刀正折射着刺目的光——刀身映出林靖远微挑的眼尾，那里有抹笑意，像星火落进油里，正缓缓燎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