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褪去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像针一样刺进鼻腔。
林靖远下意识眯起眼，手术灯的冷光正从头顶倾泻而下，在地面投下一片惨白的影子。
他听见唐小棠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喊了声“靖远哥”，刚出口，就被另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截断——张清棠弯腰捡起地上的解剖刀坠饰，指节捏得泛白，刀身擦过瓷砖时发出的刺啦声，让钱疏桐的白大褂都跟着抖了抖。
“看黑板。”许知遥的声音突然响起，冷静得像台精密仪器。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深绿色黑板上用红粉笔写着一行字：“欢迎参加‘生存学’期末考试。”
林靖远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后颈的皮肤莫名发紧——这是他进入“永昼”以来最熟悉的预警信号。
道德抉择类任务，系统最擅长用“人性”当刀，割开玩家的伪装，露出底下最真实的欲望或恐惧。
“同学们早。”
温和的男音从讲台传来。
穿白大褂的教授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弯成月牙，像极了江海大学那些带学生做实验的老教授。
他指节叩了叩金属托盘里的针筒，玻璃管内淡蓝色的液体折射着冷光：“现在宣布考试内容——五分钟后，这间教室将泄漏致命毒气。幸运的是，桌上有唯一一支解毒剂。”
“放屁！”赵思源的运动服袖口骤然绷紧，后颈的疤痕随着剧烈起伏的胸膛若隐若现。
他两步跨到讲台前，拳头砸在托盘边缘，针筒被震得跳起来又落下：“这不是考试，是谋杀！”
教授的笑容没褪半分，只是推了推眼镜：“规则就是规则，赵同学。”
林靖远没说话。
他的目光像扫描仪般掠过教室每个角落：通风口的金属格栅微微颤动，凑近能感觉到极弱的气流——如果是真实毒气泄漏，通风系统早该触发警报，而不是只送来这样若有若无的风。
他又瞥向墙角的人体骨架模型，在胫骨位置发现半张皱巴巴的纸条，边角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小棠，过来。”他朝唐小棠招了招手。
女孩立刻攥着他的衣角凑过来，发间的珍珠发夹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夹扣内侧刻着的“T - 09”，和纸条上歪歪扭扭的“T - 09实验体”完全吻合。
唐小棠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他的袖口：“靖远哥，这是不是和我后颈的疤有关？”
“可能。”林靖远捏了捏她发顶，余光瞥见张清棠正用解剖刀坠饰轻轻划开讲桌的木质纹路——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钱疏桐则垂着头，白大褂口袋里的芯片碎片顶出一个小尖，和前几场任务里她藏的“实验数据”如出一辙。
“还有西分钟。”教授的声音突然拔高，“需要我提醒各位吗？拒绝选择的话，全员死亡。”
赵思源的拳头又砸在讲台上，这次带起的风掀翻了教授的教案，几张打印纸飘落在地。
林靖远弯腰去捡，却在看到纸上内容的瞬间瞳孔紧缩——那是“永昼”系统的实验日志，最后一页的日期是三天前，实验体编号栏赫然写着“T - 09”。
“我提议抽签。”
许知遥的声音像冰锥扎进骚动里。
医学院研究生推了推眼镜，指节在桌面敲出规律的节奏：“概率面前，人人平等。”他的语气太冷静了，冷静得像是在讨论今天中午吃什么，而不是决定六条人命的生死。
林靖远抬头看他，突然想起前几轮任务里，许知遥曾在“火灾逃生”剧本中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新手，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对方冲出火场。
现在这双眼睛里，曾经的温度正在消退，像被某种更冰冷的东西覆盖。
教授的手表发出“滴”的一声。
“还剩三分钟。”他依然在笑，“各位的选择，将成为‘规则者’考核的重要依据。”
林靖远的拇指着纸条边缘。
他想起唐小棠在迷宫里选他时的眼泪，想起张清棠解剖刀坠饰上的血锈（那是她为救队友时沾的），想起钱疏桐白大褂口袋里永远装着的芯片——这些被系统标记的“实验体”，真的只是数据吗？
通风口的气流突然变强了些。
他望着许知遥镜片后冷得刺骨的目光，又看了眼攥着他衣角发抖的唐小棠，喉结动了动。
“各位。”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钉进喧嚣里，“先听我说。”
林靖远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琴弦，在骚动的教室里绷出清冽的颤音。
赵思源的拳头悬在半空，许知遥的指节停在敲击桌面的节奏里，唐小棠攥着他衣角的手指微微松开，连教授推眼镜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许同学提议抽签，是觉得概率能稀释负罪感。”林靖远的目光扫过许知遥镜片后的冷光，“但赵社长说得对——这不是考试，是筛选。”他举起从地上捡起的实验日志，纸页在指尖簌簌作响，“三天前的T-09实验体，和小棠后颈的疤痕编号一致。通风口的气流是伪造的，毒气泄漏是假的，甚至教授手里的解毒剂……”他突然顿住，视线落在教授白大褂第二颗纽扣上——那枚珍珠扣的纹路，和唐小棠发间的珍珠发夹如出一辙。
“张姐。”他转向张清棠。
法医系女生正半蹲着，解剖刀坠饰的刀尖轻轻挑开人体骨架模型的颈椎骨。
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冷硬的阴影，忽然“咔”地一声，抽出一截细如发丝的金属管：“注射痕迹。”她将金属管对着灯光，管壁上还粘着半干的蓝色液体，和教授针筒里的颜色分毫不差，“这具模型是‘己死亡样本’，他们在训练我们接受‘必须有人死’的设定。”
钱疏桐的白大褂口袋微微鼓起，她无意识地着那片芯片碎片，声音轻得像羽毛扫过耳膜：“教授刚才说了三次‘你必须做出选择’，两次强调‘规则者考核’。”她抬眼时，眼底浮起心理学系学生特有的洞察之光，“这不是生存测试，是牺牲测试——他们想看我们会不会主动把同伴推进死亡，或者……”她的目光落在林靖远紧抿的唇线上，“会不会为了保护别人，打破他们设定的规则。”
许知遥突然冷笑一声，指节重重叩在桌上：“所以呢？你要我们手拉手唱《友谊地久天长》？还有两分半，毒气要是真的——”
“不是真的。”林靖远打断他。
他的拇指抵着太阳穴，记忆碎片在眼前闪回：前几轮任务里，钱疏桐藏的实验数据总提到“行为模式采集”；张清棠解剖刀上的血锈，是系统判定“英雄行为”的标记；唐小棠每次依赖他时，发夹内侧的编号都会微微发烫。
“他们要的是数据，不是人命。”他转向教授，对方的笑容依然完美，像被程序固定的面具，“但如果我们不按他们的剧本来……”
唐小棠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靖远哥，你后颈的疤在发烫！”
林靖远摸向耳后，那里确实有灼热的刺痛——这是他进入“永昼”后第一次触发身体预警。
他盯着教授胸前的工牌，金属牌面映出自己紧绷的下颌线。
伪装面具还在道具栏里，上次通关奖励的“完美拟态”功能，能复制目标的声纹、微表情甚至体温。
“赵社长，麻烦挡着点。”他突然扯了扯赵思源的运动服下摆。
赵思源虽然莽撞，却立刻张开双臂，像堵人墙挡住讲台方向。
林靖远的手指在道具栏虚拟界面上快速滑动，取出面具的瞬间，掌心渗出薄汗——这是他第一次在限时任务里冒险使用高阶道具。
面具贴合皮肤的刹那，教室的灯光突然闪了闪。
教授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察觉到了异常。
但林靖远己经调整好呼吸，用和教授一模一样的温和语调开口：“同学们，我突然想起——”他故意顿了顿，模仿对方推眼镜的动作，“解毒剂的钥匙，其实在我的密码箱里。”
钱疏桐立刻低头翻找，白大褂口袋里的芯片碎片突然发出蜂鸣——那是她偷偷植入的信号接收器。
“左数第三排，倒数第二个桌角。”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精准的手术刀划开迷雾。
张清棠的解剖刀坠饰己经抵住桌角，木质碎屑簌簌落下，金属钥匙“当啷”一声滚到林靖远脚边。
教授的手表发出刺耳的“滴滴”声。
林靖远弯腰捡起钥匙时，瞥见唐小棠发夹上的“T-09”正在发亮，许知遥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沿，露出底下新鲜的木茬——那是他刚才情绪波动时留下的痕迹。
密码箱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箱子里没有解毒剂，只有一张系统公告：“生存学·通关成功。林靖远，你的‘非典型牺牲倾向’行为模式，己进入‘规则者候选’高优先级。”
唐小棠哇地一声扑进他怀里，赵思源的拳头砸在他背上，震得他肋骨发疼。
许知遥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镜片后的目光终于有了温度。
张清棠将解剖刀坠饰收回颈间，金属碰撞声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钱疏桐则低头用红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小小的笑脸——那是她每次安心时的习惯。
但林靖远的后颈还在发烫。
他抬头看向教授，对方的笑容终于出现了裂痕。
就在众人转身准备离开时，教室后方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暗门从墙里缓缓滑开，穿白大褂的男人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林靖远再熟悉不过的脸——江海大学医学院的刘教授，上周还在给他们做解剖学讲座。
“不错。”刘教授的声音褪去了温和的伪装，像淬了冰的刀刃，“比我预想的早了整整七分钟。”他指了指胸前的新胸牌，“永昼项目·首席研究员。”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浓重起来。
林靖远望着暗门后涌出的冷雾，隐约看见金属台阶向下延伸，尽头是锈迹斑斑的“实验室-13”标牌。
唐小棠的手指再次揪住他的衣角，这次带着滚烫的温度：“靖远哥，那扇门后面……”
“下一站，《沉默密室》。”刘教授的声音混着冷雾飘过来，“记得带好你们的‘规则者梦想’。”
白光开始在教室西角聚集。
林靖远摸了摸后颈发烫的疤痕，突然想起钱疏桐芯片里的最后一条数据：“当实验体出现‘逆筛选行为’，触发深层剧本——地下实验室。”
暗门在白光中缓缓闭合，刘教授的笑容成了最后一幕画面。
林靖远望着逐渐模糊的“实验室-13”标牌，听见系统提示在脑海里响起：“下一场剧本，三小时后启动。”
而他后颈的疤痕，正随着心跳，一下一下，灼得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