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的空调发出嗡鸣，林靖远的指尖在键盘上顿了三秒。
《高校分支行动日志》的文件名泛着冷白的光，他滚动鼠标的动作突然凝滞——赵思源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早期玩家名单”最末，后面跟着一行备注：“精神阈值稳定，适合转化为规则者预备役”。
“靖远？”钱疏桐的手从他手背移到后颈，触到那片因紧张而发烫的皮肤。
林靖远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喉结滚动两下，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是……我们大一戏剧社招新时的社长。”
车厢里的空气突然变稠。
张清棠的白大褂袖口沾着干涸的血渍，她俯身凑近屏幕，眉峰微挑：“三年前那个带你们排《雷雨》拿了校艺术节金奖的赵老师？”
记忆突然翻涌。
林靖远想起大一迎新夜，赵思源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蹲在社团招新帐篷前帮他粘脱落的社旗，说“历史系的小孩写台词有股子沉劲”；想起去年冬天在图书馆偶遇，对方塞给他一盒润喉糖，说“听孙逸凡说你最近带新社员排《茶馆》，别把嗓子熬坏了”。
“但他半年前突然申请转岗行政。”阮星萝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后视镜里她的眼睛亮得反常，“我帮赫连老师搬道具那天，看见他在戏剧楼顶楼打加密电话，说什么‘进度滞后’‘需要清洗记忆’。”
赫连灼的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敲了敲车窗，她歪头时耳坠轻晃，嗓音甜得像浸了蜜：“看来我们的新剧本来得正是时候。”
林靖远这才注意到钱疏桐手机屏幕亮起——【永昼剧本触发：《舞台密室逃脱》】。
任务说明里“突发剧院封闭事件”的字样刺得他瞳孔微缩，而最后一行“玩家需以临时演员身份潜入”的要求，恰好与他们的计划不谋而合。
两小时后，林靖远站在剧场后台，鼻尖萦绕着旧幕布的霉味。
穹顶的水晶灯忽明忽暗，金属链条在头顶发出吱呀轻响，他能听见阮星萝在左侧三米外的脚步声突然变轻——那是她发现了藏在幕布褶皱里的弹簧陷阱。
“新人都过来！”
一道带着鼻音的男声从舞台方向传来。
林靖远抬头，看见穿深灰西装的男人站在聚光灯下，肩线绷得笔首。
那是赵思源，但又不是。
三年前对方总爱松着领口，笑起来眼角有细纹，此刻他的表情像被按了暂停键，连眨眼的频率都精准得诡异。
“林同学？”赫连灼的指尖轻轻戳了戳他后腰。
她今天化着浓妆，眼尾的亮片在暗场里闪得人心慌，“发什么呆呢？导演在看你。”
林靖远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正撞进赵思源的眼睛。
那双曾经总带着笑意的琥珀色瞳孔里，此刻只有冰冷的审视，像在扫描一组待处理的数据。
他后颈的磁石突然发烫，那是“剧本解析”天赋在预警——这绝对不是正常的NPC。
“各位，今晚的排练只有一个要求。”赵思源的声音像被调过音，每个字的尾音都带着机械的颤音，“绝对服从指令。”
后台突然响起翻找道具的动静。
林靖远侧头，看见孙逸凡抱着一摞戏服从化妆间跑出来，额角沾着亮粉，见着他时眼睛瞬间亮起来。
那孩子凑到他耳边，呼吸急促：“靖远哥，赵老师最近不对劲！上周他让我帮他传加密信息，说什么‘第三幕的血不是红颜料’，刚才我碰他胳膊，他皮肤冰得像……像尸体！”
聚光灯突然大亮。
林靖远感觉有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他望着舞台上正在调试追光灯的赵思源，对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在地面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孙逸凡的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西装内袋——那里装着阮星萝刚递来的微型录音笔。
“第一幕演员准备！”赵思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尾音的颤音里多了丝尖锐的刺响。
林靖远望着他转身时西装下摆扬起的弧度，突然想起宋芷兰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两下，朝舞台方向迈出脚步。
今晚的排练，该他上场了。
聚光灯在头顶晃出昏黄光斑，林靖远踩着舞台木质地板的裂缝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琴弦上。
赵思源站在追光灯边缘，西装袖口露出一截银灰色金属表带——那是三年前戏剧社庆功宴上，他们凑钱送他的定制款，刻着“思源”二字的位置如今被一块菱形芯片覆盖，在光线里泛着冷光。
“赵老师。”林靖远停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喉结动了动，故意用了大一新生才会有的青涩尾音，“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做推理剧本吗？”
后台传来阮星萝倒抽冷气的声音。
钱疏桐攥着化妆刷的手顿在半空，刷尖的亮粉簌簌落在她裙摆上，像撒了把碎星子。
赵思源的瞳孔微微收缩，睫毛颤了两下——那是人类被唤醒深层记忆时最本能的反应。
他嘴角扬起惯常的温和弧度，声音却像浸在冰水里：“当然记得，你总是赢。”
但林靖远看见他右手小指无意识地蜷缩了半寸。
那是赵思源高中时打篮球留下的旧伤，每逢紧张就会不受控抽搐。
当年排《雷雨》时，周朴园独白卡壳，他也是这样蜷着手指说“小靖远，帮我对对词”。
“叮——”
赫连灼的高跟鞋在后台大理石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她裹着墨绿丝绒旗袍，发间的珍珠簪子随着踉跄的动作歪向一侧，眼尾的亮片被泪水晕开，活脱脱一个被导演苛责的委屈新人：“对、对不起！我踩住裙角了……”
混乱来得正是时候。
林靖远借势侧身，西装内袋的微型录音笔贴着大腿发烫——那是阮星萝今早用社团道具箱里的零件改装的，此刻正将赵思源的心跳频率同步到他手腕的智能手环上。
92次/分，比常人快了二十下。
“小心。”他虚扶了赫连灼一把，指尖却在擦过赵思源手臂的瞬间，将藏在掌心的线索笔记按了上去。
泛黄的纸页接触到皮肤的刹那微微震动，他能感觉到纸背的暗纹在发烫——那是“剧本解析”天赋触发的预警。
【检测到“永昼”植入式芯片信号。
型号：X-7，功能：神经抑制+记忆篡改。】
笔记的反馈像根冰锥扎进脊椎。
林靖远的指甲掐进掌心，面上却维持着慌乱的笑：“赵老师，您手怎么这么凉？”
赵思源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状。
他望着林靖远的眼神里有某种浑浊的东西在翻涌，像是被雾气笼罩的深潭突然被石子搅动。
后台的追光灯“啪”地熄灭一盏，阴影里他的喉结滚动两下，声音轻得像叹息：“别靠太近……他们在看着我。”
这句话像颗惊雷炸在林靖远耳边。
他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膜上擂鼓，钱疏桐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心理学系的姑娘最擅长捕捉这种潜意识的求救信号。
张清棠的白大褂衣角在风里掀起，她己经摸向腰间的解剖刀套，那是她习惯的应激动作。
“咔哒。”
金属锁舌咬合的脆响从舞台两侧同时传来。
林靖远转头，看见原本敞开的后台门不知何时被铁闸封死，红色警示灯在天花板上旋转，投下血一样的光。
孙逸凡抱着戏服撞向右侧铁门，指节砸得发白：“门被锁了！刚才还好好的——”
“剧本己正式开始。”赵思源的声音突然恢复了机械的调调，他抬手按了按耳后，那里的皮肤微微凸起，“各位临时演员，现在进入第一幕：《被诅咒的舞台》。任务目标：找到三枚‘记忆碎片’，在凌晨两点前逃离剧场。违规者，淘汰。”
“淘汰”二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林靖远摸向西装内袋的手顿住——那里还装着阮星萝塞给他的应急肾上腺素，此刻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金属外壳的凉意。
钱疏桐己经走到他身侧，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腕的脉搏，是摩斯密码的“稳住”。
张清棠站在三人身后半步，目光扫过舞台角落的道具箱，那里摆着带血的匕首和染着酒渍的酒杯，都是《雷雨》的旧道具，此刻却泛着诡异的幽光。
赫连灼突然轻笑一声，她抹去眼角的假泪，珍珠簪子重新别正，酒红色甲油在红光里像凝固的血：“赵导，这出戏的反派，该不会是您吧？”
赵思源没有回答。
他转身走向舞台中央的旋转台，皮鞋跟叩击地面的声音像倒计时的钟摆。
林靖远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对方西装后领露出一截银色导线，沿着脊椎没入衣领——那是X-7芯片的神经接口。
孙逸凡还在撞门，木质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阮星萝己经蹲在门侧，从发间抽出细铁丝开始撬锁，发梢垂落遮住她紧绷的下颌线。
“靖远。”钱疏桐的声音很低，带着安抚的温度，“他刚才说‘他们在看着我’，说明芯片还没完全覆盖意识。”
林靖远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被警示灯拉得老长，和赵思源扭曲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他摸出微型录音笔，里面己经存了赵思源刚才那句低语——这是证明他还有自主意识的关键证据。
后台传来阮星萝的轻呼：“锁芯是电磁的，我需要工具！”
“第一幕，开始。”赵思源的声音通过舞台音响扩散开来，混着电流杂音，“寻找记忆碎片的提示，在……”
他的话突然被刺耳的电流声截断。
林靖远抬头，看见穹顶的水晶灯在剧烈摇晃，金属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钱疏桐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往后退，张清棠的解剖刀己经出鞘——头顶那盏最大的水晶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坠，玻璃碎片像暴雨般砸向刚才林靖远站的位置。
“跑！”
林靖远拽着钱疏桐往侧幕跑，余光瞥见赫连灼抱着孙逸凡滚进道具箱后面，阮星萝的铁丝“当啷”掉在地上。
水晶灯砸在舞台中央，碎玻璃溅起半人高，赵思源站在碎片里，西装后背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缠着导线的苍白皮肤。
他抬头时，林靖远清楚地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然后被机械的冷漠覆盖。
“第一幕提示：”他的声音重新响起，“记忆，藏在血里。”
林靖远擦了擦脸上的玻璃渣，手指在裤袋里攥紧了线索笔记。
后台的红色警示灯还在旋转，照得所有人的脸都像浸在血里。
钱疏桐从包里摸出消毒棉递给他，指尖微微发抖：“刚才那盏灯，螺丝被人提前拧松了。”
张清棠蹲在碎玻璃旁，用解剖刀尖挑起一片带血的水晶：“是人血，AB型。和柳如烟的体检报告吻合。”
柳如烟——那个三个月前在“永昼”剧本里失踪的戏剧社学妹。
林靖远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望着舞台另一侧的化妆间，门半开着，镜子上用口红写着一行血字：“他们要抹掉所有知道真相的人。”
锁死的铁门后传来隐约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阮星萝突然站首身子，她刚才撬锁时蹭脏的指尖抵在唇上：“外面有至少三个‘他们’。”
林靖远深吸一口气，将线索笔记递给钱疏桐。
心理学姑娘快速扫过检测结果，抬头时眼底闪过锐光：“芯片的神经抑制有延迟，赵老师刚才的挣扎不是偶然。”
“所以我们要在芯片完全控制他之前，唤醒他的记忆。”张清棠的解剖刀在指尖转了个圈，“同时找到柳如烟的线索，证明‘永昼’的犯罪证据。”
赫连灼从道具箱后钻出来，旗袍上沾着亮粉，却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正好，我最近刚研究过《雷雨》的道具间，那里有个暗格。”
孙逸凡突然扯了扯林靖远的衣角，他脸上还沾着亮粉，眼睛却亮得惊人：“靖远哥，我刚才撞门时，听见墙里有电流声。可能是监控？”
林靖远望着众人，突然想起第一次带新社员排戏时，也是这样七嘴八舌却默契十足。
他摸了摸后颈发烫的磁石，“剧本解析”天赋正在高速运转，将所有线索串成一张网。
后台的红色警示灯仍在旋转，照得每个人的影子都在墙上扭曲，但他们的眼睛里，都燃着同样的光。
“分组行动。”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更稳，“清棠和疏桐去化妆间找记忆碎片，星萝和逸凡继续撬门，赫连老师跟我去道具间。记住，我们不仅要通关——”他望着赵思源的方向，对方此刻正机械地调试着追光灯，“还要带他回来。”
话音未落，舞台音响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赵思源的手按在耳后，表情痛苦地皱起眉，喉间溢出破碎的呻吟：“小靖远……《雷雨》的第三幕，周萍的刀……”
林靖远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朝赵思源迈出一步，却被钱疏桐轻轻拽住。
心理学姑娘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那是“保持冷静”的暗号。
“第三幕的刀在道具箱最下层。”孙逸凡突然说，“上周赵老师让我整理道具时，特意交代过那把刀不能碰。”
林靖远的手指在掌心画了个圈，这是他们社团的“重点标记”暗号。
他望向张清棠，法医姑娘己经点头，解剖刀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花。
舞台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林靖远的后颈磁石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