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里，她更是将这份“温顺”演绎到极致。陆淮舟带她去他常去的私人会所用餐，侍者端上来的法式鹅肝配着甜腻的波特酒酱汁。黎轻舟其实对这种过于肥腻的口感有些不适，胃里隐隐翻腾，但她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用银匙小心地挖了一点，细细品尝，然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淮舟：“淮舟，这个味道好奇妙，是你特意为我点的吗？真好吃。”她强迫自己咽下那口油腻，舌尖尝到的却是屈辱的苦涩。
陆淮舟靠在高背椅里，姿态闲适，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像在欣赏一出精心排练的戏剧。他慢条斯理地切着自己盘中的牛排，刀叉与瓷盘碰撞发出轻微的脆响。“喜欢就好。”他淡淡地说，听不出情绪，“多吃点，你最近太瘦了。”
瘦？被他亲手推入绝望的深渊，日夜煎熬，怎能不瘦？黎轻舟垂下眼睫，掩饰住瞬间涌上的酸涩，乖巧地点头：“嗯，听你的。”她拿起勺子，又挖了一大勺鹅肝，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决绝，塞进口中，用力咀嚼，吞咽。胃部的抗议更加强烈，她却笑得更加甜美。
有时深夜，陆淮舟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宿舍楼下。电话响起，只有简短的两个字：“下来。”黎轻舟无论多疲惫，多恐惧，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整理好自己，换上他可能喜欢的衣裙，带着温顺的笑容下楼，坐进他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里。他会带她去江边兜风，车窗降下，凛冽的夜风吹乱她的长发。他会沉默地开着车，或者只是让她陪着坐在空旷的江堤上，看对岸明明灭灭的灯火。黎轻舟便安静地依偎在他身边，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像一只寻求庇护的雏鸟，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他昂贵西装的衣角。她强迫自己放松身体，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靠近，每一次依偎，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冷吗？”陆淮舟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夜风的凉意。
黎轻舟瑟缩了一下，往他怀里更紧地靠了靠，声音带着一丝娇弱的鼻音：“有一点……不过有你在，就不冷了。” 她抬起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努力寻找他眼底可能存在的情绪，看到的却只有一片深沉的、看不透的夜色。她主动伸出手，环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埋在他胸口，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清冽又危险的气息。这个拥抱，是她给自己戴上的最沉重的一副镣铐。
陆淮舟的身体似乎有瞬间的僵硬，随即，一只大手覆上她单薄的脊背，缓缓地、带着掌控意味地抚摸着。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融在风里，听不出是陈述还是疑问：“舟舟，你最近……很不一样。”
黎轻舟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和战栗，在他怀里抬起头，夜色模糊了她眼中瞬间闪过的惊惶，只余下刻意晕染的水光和依赖。她甚至踮起脚尖，主动在他微凉的唇角落下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带着怯生生的试探和讨好：“因为……因为我知道错了。淮舟，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想……一首这样陪着你。”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完美地伪装成了动情的羞怯。
陆淮舟没有回应她的吻，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锁定猎物的猛兽。许久，他抬手，用指腹重重擦过她刚刚吻过的唇角，力道带着某种宣告和印记。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将她的身体更密实地禁锢在自己气息笼罩的范围之内。沉默，像冰冷的江水，无声地漫过黎轻舟的脚踝、膝盖、胸口……让她几乎窒息。她只能更紧地回抱住他，像一个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尽管她知道，这根浮木，随时会变成将她彻底拖入深渊的巨石。
答辩日终于到来。黎轻舟站在讲台上，穿着最规矩的白衬衫和黑色半裙，扎着利落的马尾。台下坐着表情严肃的教授们，后排角落里，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陆淮舟来了。
黎轻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她打开精心准备的PPT，清晰的逻辑，流畅的表达，对答如流。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都耗费了巨大的心力。当答辩主席宣布“通过”时，台下响起礼节性的掌声。黎轻舟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那个角落。
陆淮舟靠在椅背上，姿态依旧带着几分慵懒的矜贵。他并没有鼓掌，只是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复杂的弧度。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你说得很好，我看到了。
黎轻舟的心脏被那眼神刺得生疼，脸上却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甚至带着一丝激动的红晕。她朝教授们深深鞠躬，然后目光穿过人群，首首地望向陆淮舟，眼底的喜悦和依赖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像一个渴望得到最亲近之人肯定的孩子。只有她自己尝到了嘴角那抹笑容里，铁锈般的血腥味。
毕业典礼那天，阳光炽烈得近乎残酷。巨大的体育场内，人头攒动，喧嚣鼎沸。空气里弥漫着青春告别的感伤、前程似锦的兴奋，还有离别的栀子花香。黎轻舟穿着宽大的黑色学士袍，戴着那顶沉重的学士帽，金色的流苏垂在眼前，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晃，晃得她有些眩晕。
她像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精准地在人群中穿梭、微笑、合影。和室友，和关系尚可的同学，笑容标准，动作到位，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首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穿过喧嚣的人群，闲庭信步般朝她走来。
陆淮舟今天穿了一身剪裁极其考究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在满是T恤和学士袍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挺拔卓然，也格格不入。他脸上带着惯常的、疏离而掌控一切的淡漠，目光轻易地锁定她。
黎轻舟脸上那种模式化的笑容瞬间变了。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真实的涟漪。她几乎是雀跃地、小跑着迎了上去，像一只终于找到主人的蝴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