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轻飘飘的“谢谢”带来的微弱暖意，如同寒风中的烛火，在唐悠悠心头摇曳了片刻。
一丝极淡的、几乎被她忽略的柔软情绪萦绕不去。
那孩子眼中纯粹的惊喜和困惑，像一面镜子，照见了她自己同样茫然的前路。
但这片刻的触动，很快被更深的焦虑覆盖。
后院菜地如同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着；销路断绝，自救之路似乎彻底堵死。
她走到窗边，再次望向那片被锁住的绿色。小白菜再不采收就要老了……一种无力感和深切的惋惜攥紧了心脏。
她不知道，那短暂的、看似无害的互动，己经被角落里一双眼睛完整地捕捉，并迅速发酵成了致命的毒药。
别墅底层，洗衣房。
湿热的蒸汽弥漫，洗衣机滚筒发出沉闷的轰鸣。
两个年轻的女佣正凑在一起，一边叠着熨烫好的衣物，一边压低声音，兴奋又带着鄙夷地交换着“惊天秘闻”。
“哎，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了？” 目睹一切的女佣A，神秘兮兮地捅了捅同伴B的胳膊。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女佣B停下手中的活计。
“就刚才！在后院那个门那儿！”女佣A眼睛发亮，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我看见夫人鬼鬼祟祟地趴在那儿，不知道在门缝里抠什么！然后你猜怎么着？她居然从后面弄出来个小少爷的皮球！就是小少爷整天抱着玩那个！”
“啊？”女佣B惊讶地张大嘴，“她怎么进去的？门不是锁着吗？”
“谁知道呢！反正她就弄出来了！”女佣A撇撇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然后她就拿着球，装模作样地给小少爷，还假惺惺地擦灰！小少爷也是傻，居然还跟她说‘谢谢’！啧，你们是没看见夫人那个表情，嘴角还往上翘呢！装得跟多好心似的！”
“我的天……”女佣B倒吸一口凉气，随即脸上也浮起鄙夷，“我说她最近怎么老往后院那边看！原来是打这个主意！这是看先生不理她，就开始讨好小少爷了？想走‘母子情深’的路线翻身？”
“呸！就她也配！”女佣A啐了一口，“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以前对小少爷什么样？不是打就是骂！现在装什么好人？肯定是看离婚协议快下来了，怕被扫地出门一分钱捞不着，就想利用小少爷！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呢！”
“就是就是！”女佣B连连点头，“而且你们发现没？她最近总是早出晚归的，行踪鬼祟！冰箱里还藏过菜！现在又讨好小少爷……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在外面有人了，想卷钱跑路，先拿小少爷当跳板！”
流言在佣人休息室、在厨房的角落、在打扫的间隙里隐秘地传递着，每一次转述都添油加醋，变得更加不堪。
“哎，听说了吗？夫人最近总偷偷摸摸去后院……”
“可不是！还‘捡’球讨好小少爷呢！装得可像了！”
“我看她是想母凭子贵，赖着不走！”
“拉倒吧！我看她是想利用小少爷，从先生那里捞好处！或者……转移财产？”
“你们说她天天往外跑，到底干啥去了？买菜？骗鬼呢！肯定有野男人！”
“嘘！小声点！王管家来了……”
王叔如同行走的监控探头，佣人们的窃窃私语最终一丝不落地汇聚到他耳中。
他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锐利的光芒更盛。他整理了一下袖口，步履沉稳地走向二楼书房。
书房里，顾砚舟正对着电脑屏幕处理文件，侧脸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冷硬。听到敲门声，他头也没抬：“进。”
王叔恭敬地走到书桌前，微微躬身：“先生，有件事需要向您汇报。”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将佣人间流传的“秘闻”——唐悠悠如何“鬼祟”地在后院门边“掏”出皮球、如何“刻意”讨好小少爷博取“谢谢”、以及佣人们对她“动机不纯”、“行踪诡秘”的种种猜测，条理清晰、不带任何主观色彩地复述了一遍。
最后，他补充道：“徐助理之前提交的报告里，也提到夫人对后院那片菜地颇为用心。”
顾砚舟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
书房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如同冰封的湖面，看不出丝毫情绪。但王叔能感觉到，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唐悠悠最近种种“安分”表象下的异常行为——后院种菜、冰箱藏菜、早市摆摊、以及此刻佣人描述的“讨好”承承……这些零碎的片段，在王叔的汇报和徐助理之前的报告叠加下，瞬间串联成一条充满疑点的链条。
她到底想干什么？
自食其力？他给过她“安分守己”的机会，她却一次次挑战底线。
改善关系？用这种拙劣的、明显带着目的性的“施恩”手段？
还是……如同佣人所猜测的，另有所图？利用承承的单纯，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在他放松警惕时，再次伤害他？或者以此作为筹码，在离婚财产分割上攫取更多？
这个念头瞬间占据顾砚舟最敏感的神经！承承，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亡妻留下的血脉，是他绝不容触碰的逆鳞！
任何试图接近承承、意图不明的行为，都等同于向他宣战！
“知道了。”顾砚舟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得如同来自深渊的寒冰。
他没有抬头看王叔，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无关紧要的杂音。但王叔清晰地看到，先生握着鼠标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加强对小少爷的保护。任何无关人等，”他顿了顿，声音里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空气，“尤其是她，没有我的允许，禁止靠近承承房间十米之内。”
“是，先生。”王叔垂首应道，悄然退出了书房。
门轻轻关上。书房里只剩下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
顾砚舟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眼神却失去了焦距。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勾勒出一种近乎暴戾的冰冷轮廓。
唐悠悠……
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