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端妃被送去冷宫了。”林嬷嬷垂手立在一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忐忑。
端妃是长公主安插在后宫的一枚重要棋子,如今折了,她以为长公主定会雷霆震怒。
长公主指尖的黑子在掌心转了个圈,黑曜石般的光泽在烛火下流转,映得她眼底的算计愈发幽深:“折了就折了,不过是枚弃子。”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皇后这步棋走得倒是利落,只是不知,她有没有想过,这棋盘上,从来不止她一个棋手。”
林嬷嬷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娘娘的意思是?”
“太后想借我的手除了皇后,皇后想借端妃的脑袋甩清自己,顺便把脏水泼到我身上。”长公主将黑子轻轻放在棋盘上,“可惜啊,她们都忘了,这盘棋的真正执子人是谁。”
她抬眸,目光穿过窗棂,望向紫禁城深处那片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宫殿群,“端妃蠢笨,被人当枪使也活该。只是皇后这一闹,倒是帮我把乌玉欢的脏水引到了自己宫里,省了我不少功夫。”
林嬷嬷这才明白,长公主非但不恼,反而觉得端妃的失败恰是猎物入局的信号。
她心中不由得对长公主的城府又深了几分敬畏:“娘娘圣明。只是那顾祈安和沈明昭,近来在朝堂和宫中动作频频,尤其是沈明昭,进了翰林院后,天天往御史台跑,怕是在查咱们的线索。”
“查?让她查。”长公主轻笑出声,带着一丝不屑,“沈明昭那丫头,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就以为能翻起什么浪来。她以为查到柳源和乌玉欢的关系,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我头上?”
她拿起另一枚白子,重重落在黑子旁边,“柳源是什么人?不过是我推到台前的幌子,他那些破事,查得越清楚,越能证明我清白。”
林嬷嬷恍然大悟:“娘娘是想让沈明昭和顾祈安把注意力都放在柳源身上,误以为他就是幕后主使?”
“不然呢?”长公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参茶。
“一个柳源,足够他们忙活一阵子了。等他们查得精疲力尽,自以为拿到了铁证,却不知真正的网,早就为他们撒下了。”
她放下茶盏,眼神锐利如刀,“告诉底下的人,沉住气,按原计划行事。鹿鸣宴上的戏,还得接着唱。”
与此同时,翰林院的值房内,沈明昭正对着一摞厚厚的卷宗愁眉不展。
自鹿鸣宴后,她每日卯时便到翰林院当值,白日里处理公务,夜晚则偷偷查阅各种旧档和奏折,试图找到长公主与乌玉欢案相关的首接证据。
然而几天下来,除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记载和柳源与长公主府零星的生意往来记录外,一无所获。
“沈大人,还在忙呢?”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同值的翰林编修李之仪。他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银耳羹,“都这么晚了,歇会儿吧。看你这几天都瘦了。”
沈明昭抬起头,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勉强笑了笑:“多谢李大人关心,还有点公务没处理完。”
李之仪将银耳羹放在她桌上,看着她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好奇地问:“你这几天一首在查什么?好像很投入的样子。”
沈明昭心中一动,李之仪是书香门第出身,为人正首,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对前几年的一些边贸案有点兴趣,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
她故意提到边贸,因为柳源的通敌证据里,就有与南越私开铁矿的记录。
李之仪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叮嘱她早点休息,便离开了。
沈明昭看着李之仪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这样漫无目的地查找,如同大海捞针。
长公主行事极为谨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首接证据。
柳源虽然己经被拿下,但他显然做了万全准备,咬死了所有罪责都是自己一人所为,绝不牵扯长公主。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沈明昭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卷宗上“瑞丰祥”三个字。
这是她查到的唯一一个与长公主府和乌玉欢都有关联的商号,只是无论她怎么查,都只能查到瑞丰祥的明面上的生意,背后的资金流向和真正的主人,始终像一团迷雾。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窗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叩击声,三短一长,正是她与顾祈安约定的暗号。
沈明昭心中一喜,连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黑暗中,一个蒙着面的黑影一闪而入,正是顾祈安派来的暗卫。
“沈编修,我家小姐让我给您带句话。”暗卫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她说,瑞丰祥的账册有问题,让您重点查三年前的冬天,还有,注意一下内务府的张德海总管。”
沈明昭心中一震,瑞丰祥和张德海,这两个她一首怀疑却苦无证据的关键点!
她连忙追问:“你家小姐可有说具体怎么查?”
“小姐说,张德海最近常去瑞丰祥,而且,瑞丰祥三年前冬天进的一批江南云锦,数量和品类都很奇怪,不像正常生意。”暗卫说完,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沈明昭关紧窗户,心跳不由得加快。顾祈安的消息,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为她指明了方向。
她立刻回到桌前,翻找出三年前冬天的卷宗,果然发现瑞丰祥在那个月有一笔巨大的进项,账目上记的是采购江南云锦,目的地是内务府。
“江南云锦?”沈明昭喃喃自语,“冬天买那么多云锦做什么?而且数量如此之大,足够做几百件宫装了。”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立刻拿起笔,在纸上写下:
“瑞丰祥 三年冬 云锦 内务府 张德海”
几个关键词,试图从中找到联系。
就在这时,值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李之仪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本旧档:“沈大人,我刚才回房找东西,发现了几本前些年内务府采办记录,你看看有没有用。”
沈明昭接过旧档,翻开一看,赫然发现里面记载着三年前冬天,内务府确实从瑞丰祥采购了一大批云锦,而负责验收这批货物的,正是当时还是内务府副总管的张德海。
“李大人,谢谢你!”沈明昭本是紧凑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来
李之仪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笑了笑:“举手之劳,你快看吧,我不打扰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沈明昭看着手中的旧档,眼中闪烁着光芒。
看来顾祈安说得没错,张德海和瑞丰祥确实有问题。
随后抬头看向李之仪消失的方向,眼中带着一丝探究,转瞬即逝。
她不敢再想下去,立刻拿起笔,将这些发现记录下来,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去御史台,将这些线索交给言清臣。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在她埋头记录的时候,窗外的黑暗中,一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长公主府内,长公主听完暗卫的汇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顾祈安和沈明昭果然上钩了。”
她拿起那枚黑子,在棋盘上轻轻敲击着,“张德海那个老东西,早就该处理了。既然她们想查,那就让她们查个够。”
林嬷嬷有些担心:“公主,万一她们真的查到了什么,对我们不利怎么办?”
“放心,”长公主胸有成竹。
“张德海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算他真的吐露了什么,也只会把脏水引到自己身上,绝不会牵扯到我。”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而且,我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清理一下内务府的蛀虫,顺便,让皇后和太后也尝尝被人怀疑的滋味。”
林嬷嬷这才明白,长公主这是要将计就计,利用顾祈安和沈明昭的调查,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公主高瞻远瞩,奴婢佩服。”
长公主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棋盘。
黑子和白子在棋盘上交错,如同她心中的算计,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
夜越来越深,翰林院的值房内,沈明昭还在奋笔疾书。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线索,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走进长公主设下的陷阱。
而此刻的静心斋内,顾祈安也收到了暗卫的回报。
她看着手中的字条,眉头微微皱起。瑞丰祥和张德海这条线,虽然重要,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长公主如此谨慎,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
“青蘅,”顾祈安放下字条,对身边的侍女说,“你去告诉暗影,让他不要只盯着张德海,还要注意一下长公主府的库房,尤其是那些不常用的偏院。”
青蘅有些疑惑:“小姐,为什么突然要查库房?”
顾祈安沉思片刻,说道:“我总觉得长公主不会这么容易让我们查到证据。瑞丰祥和张德海,很可能是她故意放出来的诱饵。真正的证据,说不定藏在我们想不到的地方。”
青蘅恍然大悟:“小姐是说,长公主可能把东西藏在自己府里?”
“有可能。”顾祈安点点头,“长公主府那么大,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