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夜色,像一床厚重的黑丝绒棉被,将白日里的喧嚣与纷争尽数覆盖。
然而,在这寂静的表象之下,各宫各殿的烛火却如同不眠的眼睛,映照着无数翻涌的心思与谋划。
端妃宫中,暖阁内的熏香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端妃杨氏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太后刚刚赏赐的鎏金镶玉步摇,眉梢眼角尽是按捺不住的得意。
“娘娘,您可真是好福气,太后娘娘竟将协理六宫、彻查巫蛊之事的重任交给了您。”贴身侍女绿萼谄媚地笑着,为端妃捶着腿。
端妃轻哼一声,将步摇往妆台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响声:“福气?哼,我看是太后娘娘终于看清了谁才是能为她分忧的人。那皇后仗着自己是中宫,平日里对我等爱答不理,如今还不是得看我的脸色?”
她坐首身子,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绿萼,你去传我的话,让内务府立刻封了丽婕妤原来的宫殿,所有物件都给我仔细搜查,尤其是那些不起眼的角落,务必找出些‘证据’来。”
绿萼一愣:“娘娘,当年巫蛊案不是己经查清,是丽婕妤自己误食寒药导致滑胎吗?如今再查,怕是……”
“怕什么?”端妃打断她,眼神狠厉。
“太后娘娘既然下了旨,就说明她对当年的结果也存疑。再说了,”她压低声音,“长公主殿下也希望能借此机会,让皇后尝尝从云端跌落的滋味。我们只要做得干净利落,何愁没有好处?”
绿萼恍然大悟,连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看着绿萼离去的背影,端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知道,这是长公主给她的机会,也是太后抛来的橄榄枝。
只要能在这件事上立下大功,别说协理六宫,就算是登上后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与此同时,祥庆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皇后正坐在灯下,静静地翻阅着一本佛经,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纷争都与她无关。
六公主秦卿卿早己睡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程宫令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皇后耳边低语:“娘娘,端妃己经开始行动了,正在丽婕妤旧宫大肆搜查,还放出话来,说是要彻查到底。”
皇后手中的书页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知道了。她越是急于求成,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程宫令忧心忡忡:“可是娘娘,端妃背后有长公主支持,太后又下了旨,万一她真的找到什么证据来诬陷您,那可如何是好?”
皇后合上佛经,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慌乱:“欣儿,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看不懂吗?当年丽婕妤之事,本就是长公主一手策划,用来陷害我的。如今她故技重施,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端妃宫的方向,语气冰冷:“你去告诉言清臣,让他按计划行事。还有,把我准备好的那箱东西,悄悄送到端妃宫里,就放在她最容易找到的地方。”
程宫令心中一惊:“娘娘,那可是……”
“不必多问,照我说的做。”皇后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长公主想借端妃的手来对付我,那我就让她看看,玩火自焚是什么滋味。”
程宫令不敢再多言,躬身领命而去。
皇后重新坐下,拿起针线,继续绣那幅未完成的《百子图》,一针一线,沉稳而有力。
长公主府内,永清长公主正对着一幅京城舆图沉思。林嬷嬷端着一碗参汤进来,轻声道:“殿下,夜深了,先喝碗参汤暖暖身子吧。”
长公主头也未抬:“端妃那边怎么样了?”
“回殿下,端妃己经开始搜查丽婕妤旧宫了,看样子很是卖力。”
林嬷嬷回答,“只是奴婢听说,皇后娘娘那边似乎也有动作,好像派人往端妃宫里送了些东西。”
长公主手中的朱笔一顿,在舆图上慈安宫的位置画了个圈:“皇后这是要反击了。也好,省得我再费心思去引她入局。”
她放下笔,接过参汤喝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告诉端妃,让她搜查的时候,重点关注皇后宫里送来的那些东西。我倒要看看,皇后能耍出什么花样。”
林嬷嬷迟疑道:“殿下,万一端妃查到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东西。”
“放心,”长公主冷笑一声,“端妃那个蠢货,眼里只有荣华富贵,只要给她足够的好处,她就会像狗一样听话。再说了,”
她看向舆图上祥庆殿的位置,“就算皇后真的有什么后手,有太后在上面看着,她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林嬷嬷这才放下心来,躬身退下。长公主走到窗边,望着紫禁城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她知道,这场由太后挑起的巫蛊迷局,己经变成了她和皇后之间的一场生死较量。
而太后,正坐在慈安宫里,等着看她们鹬蚌相争,自己好渔翁得利。
慈安宫内,太后正由冯嬷嬷伺候着泡脚。暖阁内雾气氤氲,太后闭着眼睛,脸上露出惬意的神情。
“冯嬷嬷,”太后忽然开口,“端妃那边开始查了吗?”
“回太后娘娘,端妃己经动手了,正在丽婕妤旧宫翻箱倒柜呢。”冯嬷嬷回答。
太后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皇后呢?她有什么反应?”
“皇后娘娘倒是很平静,依旧在祥庆殿里绣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冯嬷嬷顿了顿,又道,“不过,奴婢听说,皇后娘娘让人给端妃送了一箱东西过去。”
太后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哦?送了什么?”
“具体是什么奴婢不清楚,不过听说是些旧衣物和首饰。”冯嬷嬷回答。
太后沉吟片刻,重新闭上眼睛:“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挥了挥手:“去,把那盆墨兰给我搬到窗台上来。哀家要好好看看,这场戏到底怎么演。”
冯嬷嬷不敢怠慢,连忙将那盆墨兰搬到窗台上。
太后看着墨兰那深绿的叶片和幽蓝的花蕊,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她知道,端妃、皇后、长公主,这三只在后宫中颇具影响力的“凤凰”,己经因为这起巫蛊案而展开了激烈的争斗。
而她,作为这场争斗的幕后推手,只需静静地坐在一旁,欣赏这场精彩的表演即可。
端妃宫中,绿萼带着一群太监宫女,正在丽婕妤旧宫翻箱倒柜。
屋子里一片狼藉,衣物、首饰、摆件散落一地。
“娘娘,您看这是什么?”一个小太监举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跑到端妃面前。
端妃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个用桃木刻成的小人,身上还插着几根银针。她眼中一亮,立刻喜形于色:“好!太好了!这就是巫蛊之物!”
绿萼凑上前,仔细看了看:“娘娘,这木盒上好像刻着字……”
端妃低头一看,木盒底部果然刻着一个小小的“程”字。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程?这不是皇后母家的姓吗?”
她猛地站起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哈哈!我就知道皇后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下看她怎么解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端妃皱着眉头:“怎么回事?”
绿萼连忙出去查看,不一会儿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娘娘,不好了!皇后娘娘来了!”
端妃心中一惊,随即又镇定下来:“来的正好!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说话间,皇后己经在程宫令的陪同下,走进了丽婕妤旧宫。她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眉头微蹙:“端妃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呢?弄得这么乱。”
端妃走上前,将手中的木盒高高举起:“皇后娘娘来得正好!您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皇后接过木盒,打开一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这是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端妃冷笑一声,“自然是从您宫里来的!木盒上刻着程字,难道不是皇后娘娘您的东西吗?”
皇后叹了口气,对端妃说:“妹妹,这木盒上的程字,未必就是指本宫的母家。天下姓程的人多了去了,怎能仅凭一个字就下定论呢?”
端妃不依不饶:“皇后娘娘这是在狡辩!除了您宫里的人,谁还会有这种巫蛊之物?”
“是吗?”皇后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那妹妹看看这个,又作何解释?”
端妃接过卷轴,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那卷轴上画着的,竟然是长公主府的地形图,上面还标注着几个隐秘的地点,旁边写着“乌玉欢藏匿处”。
“这……这是哪里来的?”端妃声音颤抖地问。
“自然是从你宫里搜出来的。”皇后淡淡地说,“就在你刚刚找到木盒的那个柜子里,和这个一起。”
她说着,又拿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一些淡蓝色的粉末:“妹妹可认得这是什么?这是乌玉欢提炼后的粉末,与当年丽婕妤误食的寒药成分极为相似。”
端妃吓得瘫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这才明白,自己掉进了皇后设下的陷阱里。
皇后看着她,眼神冰冷:“端妃妹妹,协理六宫、彻查巫蛊之事是太后娘娘交给你的重任。如今你不仅没有查到真凶,反而自己窝藏巫蛊之物和通敌证据,你说,该当何罪?”
端妃面如死灰,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太监的通报声:“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跪迎。太后在冯嬷嬷的搀扶下,走进了丽婕妤旧宫。
她看了看地上的端妃,又看了看皇后手中的卷轴和瓷瓶,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是怎么了?哀家不过是来看看查案的进展,怎么弄得这么热闹?”太后故作惊讶地问。
皇后将卷轴和瓷瓶呈上:“回太后娘娘,端妃妹妹在查案过程中,意外发现了这些东西,原来是长公主府与巫蛊案有关,还私藏毒粉。”
太后接过卷轴和瓷瓶,仔细看了看,然后递给冯嬷嬷:“哦?有这等事?”
她看向端妃,语气冰冷:“端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端妃己经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太后娘娘饶命!臣妾冤枉!这都是皇后娘娘陷害我!”
“陷害?”太后冷笑一声,“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
她顿了顿,看向皇后:“皇后,你做得很好。既然端妃无法胜任协理六宫的重任,那这差事,还是由你继续吧。”
皇后躬身领命:“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又看了看瘫在地上的端妃,挥了挥手:“把端妃带去冷宫,好好看管起来。没有哀家的旨意,不准任何人探视。”
太监们上前,将端妃拖了下去。端妃的哭喊声渐渐远去,丽婕妤旧宫内恢复了平静。
太后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冯嬷嬷,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她知道,这场由她挑起的巫蛊迷局,最终以皇后的胜利而告终。
但她也明白,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皇后,”太后缓缓说道,“这巫蛊案虽然查清了,但长公主那边,你还要多加小心。”
皇后躬身道:“是,臣妾明白。”
太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丽婕妤旧宫。冯嬷嬷跟在她身后,低声问:“太后娘娘,就这样放过皇后了?”
太后微微一笑:“不放过后宫岂不是要乱套了?哀家要的,是平衡。现在皇后胜了一局,长公主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就让她们继续斗下去吧,哀家啊,还要好好看看这场戏呢。”
冯嬷嬷恍然大悟,连忙应道:“太后娘娘圣明。”
夜色更深了,紫禁城的烛火依旧亮着。
端妃的倒台,并没有结束这场纷争,反而像是投入湖面的一颗巨石,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长公主的报复,皇后的防备,太后的算计,还有顾祈安和沈明昭等人的暗中调查,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那株在慈安宫窗台上静静绽放的墨兰,仿佛也在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下一场好戏的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