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二楼一间僻静的雅室内,柳映雪摘下了帷帽她走到窗边,看着那辆消失在街角的青布马车,又瞥了一眼巷口那辆不知何时也己悄然离去的黑色长公主府马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她轻轻抚摸着腕上一只成色普通的玉镯,那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片刻后,她转身,对侍立一旁的丫鬟低声道:“备车,去锦云轩。就说……我要看看新到的料子。”
马车辘辘前行,车厢内静得能听见顾祈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锦云轩...凤凰...鹿鸣宴...”她无声地咀嚼着这几个词,指尖冰凉。
沈明昭的警告字字泣血。岭南铁证如山,足以钉死柳源通敌叛国之罪,这本是绝地反击的利刃。
“凤凰”的存在,却像一片巨大的、不祥的阴影,将整个局面拖入更深的泥沼。
柳源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卒子,真正的棋手,或许是那位位高权重、连徽记都带着凤凰尾羽的——长公主李文瑶!
顾祈安想起昨日慈安宫中,李文瑶提及锦云轩时那抹笑。
锦云轩,这个看似寻常的制衣铺子,竟是藏匿足以颠覆朝纲之物的巢穴!长公主是知情?还是那里本就是她的据点?
“倚竹,”顾祈安的声音因紧绷而略显沙哑,“回府后,立刻通知暗卫来见我,要绝对隐秘。”
“是,小姐。”倚竹神色凝重,知道那枚玉牌代表的死士力量即将被唤醒。
“还有,”顾祈安眸色深沉如夜,“让小七盯紧锦云轩,尤其是后院东厢房。不要靠近,不要打草惊蛇,只需确认有无异常人员出入,特别是宫里或长公主府的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也要留意柳映雪。”
“柳小姐?”倚竹微愕。
“她方才在醉仙楼出现,绝非偶然。我离开时,她去了锦云轩。”顾祈安着袖中空了的蜡丸,“她到底是柳源的探子,还是另有所图?”
柳映雪那复杂难辨的眼神,此刻在她心头萦绕不去。
与此同时,锦云轩内。
柳映雪并未首接走向后院,而是像寻常贵女般,在琳琅满目的绸缎料子前流连。
掌柜的认得这位柳家庶出却颇得柳源宠爱的小姐,殷勤地招呼着。
“映雪小姐今日想看些什么?前些日子宫里贵人刚选走一批上好的蜀锦,新到的苏杭软烟罗也是极好的,配您的气质最是相宜。”掌柜笑容满面。
柳映雪随手抚过一匹水绿色的软烟罗,触感柔滑冰凉。
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通往内院的月洞门,口中应道:“随意看看,姐姐寿辰快到了,想寻些新鲜花样。”她拿起一匹织金缠枝莲的料子,似不经意地问:“听闻贵店后院师傅手艺更精,不知可否带我瞧瞧?若有合心意的绣样,也可请老师傅指点一二。”
掌柜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哎呀,映雪小姐有所不知,后院是染坊和库房重地,杂乱得很,气味也重,恐污了您的鞋袜。绣娘们都在前头西厢做活,您若要看图样,小的这就叫人取来。”
拒绝得滴水不漏,却又合情合理。
柳映雪并未坚持,只浅浅一笑:“那便有劳了。”
她心思电转:掌柜的警惕性很高,后院果然有猫腻,沈明昭纸条上提到东厢第三块地砖那地方,寻常人根本进不去。长公主府的马车出现在醉仙楼附近,是否也与这里有关?
她一边应付着掌柜拿来的绣样图册,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暗暗记下锦云轩的布局、守卫的分布以及通往后院路径上的细节。
腕间的玉镯触感温润,那是她生母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她在这冰冷柳府中挣扎求存时,提醒自己不忘本心的信物。
镇西将军府,顾祈安书房。
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
室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羊角灯,光线集中在书案上。
顾祈安面前摊开着沈明昭的密信,旁边放着一枚古朴的玄铁令牌——正是燕回交给她的暗卫信物。
一个全身包裹在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眼睛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单膝跪在阴影里,正是暗卫首领断水。
“事情紧急,长话短说。”顾祈安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第一,你亲自挑选最顶尖的好手,以最快速度,潜入锦云轩后院东厢房,找到第三块地砖下的东西——账册和密信。东西到手,立刻带回,不惜一切代价!行动务必在今晚完成,绝不可惊动任何人,尤其是长公主府的人!”
她深知,沈明昭冒险传讯,意味着消息随时可能走漏,时间就是生命。
“属下领命。”断水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毫无波澜。
“第二,”顾祈安指尖重重地点在“凤凰”二字上,“探查长公主近期的异常动向,以及锦云轩的真实买卖。鹿鸣宴在即,我要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她眼中寒光凛冽。
“是!”断水应声,身形一晃,便如融入黑暗般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再次恢复死寂,顾祈安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父亲和弟弟远在西北,京城内暗流汹涌,强敌环伺,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沈明昭带来的证据,是她唯一的筹码。
鹿鸣宴,那场即将到来的盛宴,己隐隐散发出血腥的气息。
长公主府,那座看似华美却透着森森冷意的府邸深处。
长公主府。
永清长公主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贵妃榻上,指尖把玩着一枚鸽卵大小的东珠,珠光映着她保养得宜却难掩岁月痕迹的脸庞,眼神幽深难测。
一个穿着管事服饰、面容精干的中年妇人垂手侍立,正是她的心腹林嬷嬷。
“醉仙楼那边,柳家那个丫头果然去了。顾家那丫头也见了个乔装的小二,东西递出去了。”林嬷嬷的声音压得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