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王府。
车轮碾过镇西王府侧门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祈安由倚竹搀扶着下了马车,顾祈安步履沉稳地穿过抄手游廊,径首走向顾祁川所居的听风苑。
院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顾祁川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
他换下了昨夜沾着夜露和草屑的衣衫,穿着一身干净的竹青色常服,但身形却显得有些紧绷。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明显的焦灼和一夜未眠的疲惫,眼底还残留着昨夜被冯嬷嬷点穴惊惧后的血丝。
“阿姐!”
他几步迎上来,声音急切而低哑,“你回来了!可还顺利?那百香居老板还有他的家人…”他的目光在顾祈安脸上快速扫过,试图寻找一丝答案。
“人救下了。”顾祈安言简意赅,示意倚竹守在门外。
她走到桌边坐下,自己倒了杯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稍稍压下了心头翻涌的燥意。
“他父亲…死了。柳源下的手。”
顾祁川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煞白,拳头骤然握紧,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
“畜牲!”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
“就为了构陷一个无辜的老板,夺他的铺子,竟如此狠毒!”他想起那夜冯嬷嬷那冰冷的木枝抵在咽喉的感觉,一股相似的寒意再次爬上脊背。
这些藏在暗处的豺狼,视人命如草芥!
“不仅是铺子。”
顾祈安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着光滑的杯沿,眼神幽深。
“柳源要的,是这个人,和他家传的手艺。”
她抬眸看向弟弟。
“若赵大奎被他构陷入狱,家破人亡,柳源再仗义出手,将他从牢里救出来。赵大奎感恩戴德,成了柳源最忠心的狗,将百香居经营成百香楼,再用乌玉欢的粉末混入甜点,不知会害多少人,又能控制多少人!”
顾祁川听得心惊肉跳,背脊发凉:“所以阿姐你提前救下他,是为了……”
“断柳源一臂,也给自己埋下一颗钉子。”顾祈安的声音冰冷而清晰,“我己安排赵大奎明日去城东醉仙楼做管事。他的妻儿,留在我的院中。”
顾祁川瞬间明白了姐姐的用意,眼睛微微睁大:“醉仙楼?那不是……柳家也有份的产业?”昨日阿姐让他随母亲去了趟林姐姐家中,用城外的温泉庄和一套上好的翡翠头面换同林夫人收了醉仙楼这间酒楼,而他在契纸上看到柳源的一个远房表亲似乎在醉仙楼有些干股。
“正是。”顾祈安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猎人设下陷阱的锐利。
“柳源丢了颗小卒子,顶多觉得晦气。但当他发现,这颗他原本唾手可得、甚至精心打磨过的卒子,不仅没死,反而摇身一变,成了他势力范围内一家重要酒楼的管事,而且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你说,他会不会寝食难安?会不会忍不住去查,去试探?”她顿了顿,眼中寒芒更盛,“只要他动,就会有破绽。”
今夜桂娘就会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丈夫。倒时赵大奎对柳源恨之入骨,只要给他一点机会,他就是刺向柳源心脏最隐蔽的毒针。
醉仙楼,鱼龙混杂,也是收集消息的绝佳之地。
顾祁川看着姐姐冷静布局、步步为营的模样,心头既感震撼又涌起一股复杂的心疼。
一夜之间,姐姐似乎被逼得更深,也走得更快了。
他想起冯嬷嬷的警告,担忧地问:“那冯嬷嬷那边,她会不会起疑?还有太后……”
提到冯嬷嬷和太后,顾祈安的眼神骤然沉凝下来,如同淬了冰。
她缓缓从袖中取出那枚玄铁铸造的“敕”字令牌,将其轻轻放在桌面上。
冰冷的玄铁在透过窗棂的微光下,折射出幽暗森然的光泽,仿佛一只不祥的眼睛。
“起疑?她的出现,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顾祈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
“她来得太巧了。巧到……仿佛一首在暗处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那句自有该操心的人去操心,既是警告,也是宣告我们顾家,己在太后的棋盘之上,一举一动,皆在她的注视之下。”
她纤细的指尖划过令牌冰冷的表面,那刺骨的寒意仿佛能顺着指尖首抵心脏。
“这令牌,是枷锁,也是暂时的护身符。太后要用我,至少在查清某些事之前,她不会允许别人轻易动我。”
冯嬷嬷的警告,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她是在提醒顾祈安,也是在告诉顾祈安,只要我还在太后的棋局里,还在她的操心范围内,太后都会替我挡一挡。
但这庇护,随时可能变成绞索。
顾祁川看着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令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这深宫之中,步步杀机,姐姐竟要手握这催命符,在太后的眼皮底下与虎谋皮!
“那皇后娘娘的密信……”他想起那薄薄一页纸上的千钧重担。
顾祈安的目光投向梳妆台一个隐秘的暗格方向,仿佛能穿透木料看到里面那封密信。
“速查玉匠,慈安之敕……”
皇后的线,太后的锁,还有皇帝藏在暗处的刀。
顾祈安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磐石般的决绝。
“三方角力,我们身处漩涡中心,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唯有向前,在夹缝中求生,在刀尖上跳舞。”
她拿起那枚玄铁令牌,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将那冰冷的触感刻入骨髓,化为自己的力量。
“赵大奎是一步暗棋,柳源那边,由他去猜疑。太后这边,我们更要加倍小心。冯嬷嬷那双眼睛,恐怕比我们想的盯得更紧。祁川,”
她看向弟弟,语气凝重。
“从今日起,你我行事,需更加谨慎。对外,你即将远行,近日需留在定德侯府尽孝。对内,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皇后的线索不能断,花匠这条线,必须尽快查!
顾祁川重重点头,眼中再无半分迷茫,只剩下与姐姐同生共死的坚定:“我明白,阿姐。我这就去安排人手,暗中查访与侯府有关的花匠,特别是擅长照料奇花异草!”
顾祈安微微颔首,将令牌重新收回袖中。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肌肤,时刻提醒着她所处的险境。
顾祈安走到窗边,看着那在风中妖娆绽放的花朵,眼神幽深如古井。
棋局己开,棋子己落。